如果他没出现在堂议会上,就意味着他放弃了讨论权。
温渟脚步一顿,转头说:“我只是回房休息。”
常思宜犹有意味地看他一眼,才点头放人:“好,你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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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淞市局。
温澄再一次做完笔录出来,她把长华的供应商合同交给了虞琳,特别指明温玉言在其中的角色,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
可惜她一直没等到乐恒里和杨桐。在一众穿着制服的警察中,温澄显得特别惹眼。
她笔直地站在等候室里,身材颀长,清冷的眉眼像一泉幽深的潭水,让人忍不住探索的冲动。
虞琳递给她一袋坚果,问:“喏,没吃饭吧?”
温澄摇摇头,接过那袋坚果,却没有撕开。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虞琳,想问他们突然把杨桐带走是什么意思。
虞琳看得出温澄眼中的疑惑,啧了一声:“我不能说太多,但还是得感谢你,要不是你今早和乐恒里说的那番话,我们还查不到杨桐身上。”
早上那番话?
温澄开始回忆她早上和乐恒里说了什么。
清早她赶来警局,乐恒里把林子祥的照片给她辨认,她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甚至连一点微末的印象都不曾有过。后来她主动提问,为什么这个林子祥要对她的车动手脚,乐恒里转而问她是不是和别人结怨过。
她的原话是——“我从来不主动和别人结怨,但是身在温建,我做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利益。所以,你要是问我有多少个对手,我还真是数不清。”
而在咖啡馆里,杨桐亲口对她说:“我是为了我姐姐,我姐姐……因他而死,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难道和杨桐的姐姐有关?杨桐不是独生子女吗?”温澄更加疑惑了,她明明记得杨桐说过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家里一对老父母在乡下生活。
虞琳微噎,顿了顿才点头道:“勉强算吧,毕竟她姐姐杨榛七年前就去世了。”
……
审讯室里,乐恒里拿出一个女人的照片,问:“你和杨榛是什么关系?”
杨桐盯着照片许久,伸手从乐恒里手里拿过这张照片,摸了摸女人的脸,说道:“真好看。”
励扬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正面回答问题。
“她是我姐姐。”
励扬和乐恒里对视一眼,这个答案在他们意料之中。
乐恒里问:“表姐妹?”
杨桐笑了笑,摇头否认:“我们是亲姐妹。以前计划生育,我爸妈是村里的老师,我妈生下我之后,怕失去工作,所以把我的户口登记到舅舅舅妈名下。所以,明宸才猜不到我和她的关系……”
励扬:“七年前,你姐姐曾经控诉明宸强/奸/她,后来她主动撤案,不到半个月,她就自杀身亡。你是不是对明宸怀恨在心,所以联合你姐姐生前的男友林子祥对他实施谋杀。”
杨桐点头,似乎没有一点犹豫。
她承认得太快,乐恒里反倒皱了皱眉:“说一下作案过程。”
杨桐抬起头,眼眸冰凉,嘴唇失了血色,双手交握在一起,将那些年的痛苦和隐忍娓娓道来:
“……当年,我和姐姐都在j大读书,我大二,姐姐研三快毕业了。她在校友会上认识了明宸,我姐姐很漂亮,明宸追求过她几次……说得好听是追求,但他只是想玩/弄我姐姐而已。不过,就算我姐姐没有男朋友,也不可能接受明宸的,更何况我姐姐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有一天,下着很大的雨,我下了课去宿舍找她……却看见她浑身湿透地躲在床上的角落,我爬到上铺想看看她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她却一直拒绝我靠近,还从上铺摔了下去……”
“我掀开她的衣服,满身的青紫伤痕,她说什么也不肯去看医生,也不让我去处理,一会抱着衣服哭,一会又把衣服撕的稀烂。”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昨晚的毕业聚餐上被人灌了酒,被送到了明宸那个禽兽的房间里。”
“当时我姐姐已经有了一份大使馆的工作,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她才研究生毕业,还有光明的前途等着她。但是……这一切都被明宸毁了。”
“林子祥知道以后,带着姐姐一起去报了案,本来警察局也受理了,但是……但是明宸拿林子祥来威胁姐姐,林子祥还差一年才能在j大毕业,如果继续告他的话,林子祥就会拿不到学校的毕业证。”
杨桐的眼泪无声落下,却不影响她讲述的语调。
“后来,我姐姐得了重性抑郁障碍,从12楼跳下来,了结她拜明宸所赐的一生。”
励扬和乐恒里都沉默了。
杨桐的手心已经被她的指甲抠出了血,她却浑然不知痛,自顾自地继续说:“很抱歉上次撒谎了,其实在海南酒会的时候,我和明宸发生关系,并不是他强迫我的,是我把他灌醉了。我本来打算在那天杀了他,又觉得这样让他死得太过轻松了。”
“我想让他从最高处跌落下来,让他尝遍失败的滋味,等他失去一切,狼狈地在地上挣扎,再狠狠地踩碎他的头颅,让他为曾经做过的事情痛悔。所以我伪装成被他酒后侵/犯,再做出愿意跟着他的模样,顺理成章成为他手底下的人。”
说道这里,杨桐忍不住干呕两声,站在旁边的女警愣了会才反应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每一次和他在一起,我都忍不住恶心得想吐。终于忍了五年,直到他安排我去温澄身边做她的助理,我第一次看见他对着温澄露出那样的眼神,充满露骨的觊觎,又掺了点恐惧不安。我就知道,能让他跌得粉身碎骨的人出现了。”
乐恒里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过来。
……
将近日落,乐恒里才从审讯室里出来。
杨桐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脚步虚浮,已然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讲完那个悲惨的故事,用光了她所有的气力。
“杨桐。”温澄追上来,在后面喊她。
杨桐缓缓地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个背光的身影上,眼里才逐渐有了点光彩。
“警官,我想和她聊一聊。”杨桐主动提出。
乐恒里默许,把他们带到一间房里。
“我中午没来得及和你说声对不起,”杨桐垂眸看自己染血的指尖,“对不起啊,我利用了你。其实那天,我早就知道明宸会上来45楼找你,我给你准备的水,加了点安眠药,所以你才会特别困。咖啡也是我故意泼的,后来我确实去楼梯间见明宸,其实是想利用你做一个不在场证明。”
下午等待的时候,温澄拜托祁琚去查杨榛这个人,在知道明宸对杨榛做了什么的时候,她沉默许久,渐渐拼凑出整件事的概貌。
此刻听到杨桐的坦白,温澄除了释然,丝毫没有任何生气或者愤怒的情绪。
“明宸坏事做尽,就算你们不做什么,也会有人收拾他的。”温澄轻声对她说。
杨桐笑了笑,却没发出声音,干涸的唇撕裂几处,给苍白的唇色增添了一丝鲜红。
温澄给她倒了一杯水,又问守在一旁的乐恒里有没有止血贴。
乐恒里看了眼温澄,用对讲机通知同事送来一整排止血贴。
温澄牵起杨桐的手,细细地贴在她的伤处,贴好后用指甲轻轻压边缘,才把杨桐的手放开。
像极了那天在车上,温澄也是这样帮她贴好创口贴。
“你看起来很冷漠,整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一开始接触你的时候还有些害怕。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个温柔的人。”杨桐摸了摸手心的止血贴,对温澄说道。
杨桐凝视着温澄低垂的眼,没有逻辑地说:“温柔的人都是相似的。”
“疼吗?”温澄看着她的伤口问。
杨桐摇头,喝了一口水,润了润沙哑的嗓子:“虽然你比我还小一岁,却有点像我的姐姐。我姐姐以前也喜欢用指甲压一压止血贴。”
“是吗?”温澄开口还是两个字,却有点哽咽的腔调。
“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了,”杨桐撑着桌子起身,朝乐恒里说,“我们走吧,警官。”
温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说道:“再见,杨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