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又在机场遇见了乔荫。
当时程澈正站在机场里的面包店里纠结,她到底是要一块日式轻乳酪蛋糕,还是要一块榴莲千层蛋糕?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乔荫站在她旁边,居然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两块蛋糕都打包走了。
三分钟后,程澈端着一杯热可可路过,扫了一眼吃蛋糕吃得津津有味的乔荫。
乔荫本来不想理睬程澈,余光却瞄到她一咽了好几回口水。
“……你要是想吃,我、我就分一半给你吧!”乔荫哼哼两声,她是因为吃不下两块热量吓死人的蛋糕,所以才邀请程澈过来一起分享的,绝对不是因为她前天全程观摩了程澈在口语考试里的表现,所以才对她生出了善意。
绝对不是!乔荫在心里强调,就算有善意,也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一点,她想。
程澈咧开嘴,没心没肺地坐在了乔荫对面,看着她用一根新的叉子,把榴莲千层蛋糕一分为二。
乔荫把蛋糕和碟子都递给程澈,又傲娇地哼了一声。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吃完了两块大蛋糕。
“喂,我要出国了。”乔荫吸了吸鼻子,假装非常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出国的事情。
“啊?”程澈正在搜刮盘子上的最后一点蛋糕碎,懵懂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孩,喃喃重复道——“出国?”
“是啊,”乔荫用叉子戳了戳碟子,有些遗憾地说道,“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祁琚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呀……”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变得非常非常轻。
但程澈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我、真的、非常、喜欢、他。对面的女孩眼底满是落寞,实在不像原来那个嚣张跋扈又自信爆棚的乔荫。
“可是——”程澈顿了顿,继续说,“他喜欢我呀。”
“……”乔荫差点没想掐着程澈的脖子让她把那些蛋糕吐出来。
“我知道,所以我才郁闷,为什么他喜欢你,也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乔荫没好气地自问自答,“难道是因为我太美了,他怕和我做朋友会把持不住?所以一开始就选择了拒绝?”
程澈噗一声笑出来,像被人点了笑穴一般,磕嗤磕嗤得笑了大概一分钟:“你说、他会……会把持、把持不住哈哈哈??我好想、好想打爆你的头嗤嗤嗤哈哈…”
乔荫看她笑得那么欢快,嘴角抽了抽,随即也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我一开始以为他也会出国呢……”乔荫一只手撑着脑袋,发呆般看着透明的面包柜折射出一道棱光,她哽了哽,突然愤恨地拿着叉子敲了一把程澈的脑袋,“他不会因为你才选择不出国了吧?”
·
程澈盯着视频里的人好一会儿,直到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她才确认了视频里的人是自己。
“天啊!!!你好帅啊!!”宁安捂着手机,两眼放光,“你看对方辩友脸都被你怼绿了!!!”
程澈甩给宁安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倒在了宿舍的床上。
“呼——好累啊。”程澈揉了揉今早五点就睁开了的眼睛,看着床边还伫立着的大登山包,心里哀嚎了一声。
“你今天早上在飞机上为什么不睡?”宁安再次摁下播放键,宿舍里又传来程澈在会议厅里比赛的口语。
这段视频是在校内网里被人挂出来的,程澈想了想,应该是程璐上传的。今天下午要去一趟高二教学楼,赶紧让程璐把这段视频撤下来。
“睡不着就没睡了。”她翻了个身,手指扣住柔软的被子,脑袋里一直回想着上飞机前乔荫的那个问题——“他不会因为你才选择不出国了吧?”
“诶你再和我说一下嘛,你口语是怎么练那么厉害的啊?你这次比赛能拿几等奖嗷?有多少奖金嗷嗷??”宁安又挠了挠程澈的腰窝。
程澈怕痒,笑嘻嘻地踹了踹宁安的腿,“赶紧给我挪窝,我要睡个午觉!”
就在女生宿舍8栋305陷入沉睡的时候,这一段视频悄悄地在校内网发酵——直到有同班同学点名道姓,留言指出这是高一三班的程澈时,整个校内网都炸了。
程澈和宁安一路从宿舍走到教学楼的时候,还觉得非常莫名其妙。
一觉醒来还迷迷糊糊的宁安,早就把那个视频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在众人的目光下掏出小镜子,偷偷地看自己是不是眼屎没擦干净。
程澈也没比宁安清醒多少,她一路上都咬着右手食指上的第二个关节,眉间皱起一个真实的川字,乔荫的那个问题似乎还在她脑子里360度无限循环加重复播放。
直到回到教室里,程澈看到祁琚的座位是空的,她才回过神来。
大脑却一片空白。
程澈自嘲般笑笑,祁琚怎么会因为自己而放弃出国的机会?
她……甚至不敢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不管祁琚回答是或否,都不是程澈愿意听到的答案。
很久以前,程澈问苏相宜,为什么她和祁叔叔之间的感情那么稳定,苏相宜回答她说——如果两个人之间能够保持一段永恒而宝贵的亲密关系,那一定是因为他们之间能够彼此吸引,而且能共同上进,保持统一的战线面对世界。
没有人能依靠怜悯和责任获得一段永恒的情感。
可是,她身上真的存在能够永远吸引祁琚的东西吗?程澈难过地垂下了头。
……
程亦奇喜欢睡午觉,等他洗把脸打算出门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
当他在宿舍门口见到祁琚的那瞬间,心里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程亦奇把门砰的一关,没好气地问道。
楼下传来三三两两的吆喝声,似乎是几个男生正在一楼讨论某个视频,隐隐传来“正点”、“可以”的字眼。
程亦奇见祁琚不说话,也懒得搭理他,说了一句“先走了”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祁琚看着程亦奇离开的背影,浓长的睫毛敛住了所有的情绪,凉凉地问道:
“程澈当年为什么要回阳春县,你们家和温家又有什么关系?”
程亦奇脚步一顿,踹在裤兜里的手无意识地颤了颤。“什么温家?我不知道。”等程亦奇控制好所有惊诧的情绪后,他转身冷冷地睨着祁琚。
“你知道我说的是——晥南温家。”祁琚把目光放在沉默的程亦奇身上。
程亦奇在听到“皖南温家”的那一刻,犹如被人一把推入深海,汹涌的潮水像巨兽一样淹没了他,不息的骇浪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让人无法呼吸。一片寂静之后,他哑着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分钟后。
程亦奇坐在宿舍天台上的电控设备上,不羁地弯起一条腿,手肘搭在弯起的膝盖上,嘴里还嚼着洗脸前吃的一颗口香糖,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程澈……她不是我亲妹妹,是我表妹。听我爸说,我小姨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加感染去世了。程澈是个早产儿,比我还早了几天出生,我外婆想让程澈落个城市户口,索性就让我妈抱养了,托了医院的关系,做了双胞胎的假证明,”程亦奇看了眼祁琚,笑笑继续道,“当年我妈在荥城一小的单车棚里救下你妈的时候,肚子里只有我,后来在医院躺了没几天,我外婆就抱着程澈来了。我妈本来不太肯多养一个孩子,但我爸挺想要个女儿的,索性就当作是龙凤胎一起养了。”
“至于温家么……”程亦奇嗤了一声,碰了碰水箱边缘长出的一根野草,“程澈亲生父亲姓温,我只见过他一面,并不知道他在温家是什么身份。”很小的时候,程亦奇在电脑上偷偷搜索过温家的资料,当他把网页浏览到40页之后,他终于知晓了温家在皖南的名声和地位。
程亦奇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不管他是皖南温家的嫡系,还是什么边边角角的亲戚,都和程家没关系。
这个秘密在他心里隐藏了那么久,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程亦奇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像是把以前背负的所有压力都卸了下来,交由祁琚和他一起承担。
祁琚沉默了下:“当年,温家为什么没认程澈?”
“谁知道我小姨怎么想的,她可是个堂堂正正的大学生,整个阳春县都认得她是陈家的宝贝闺女。但是那个年代未婚生子,她差点被我外公打死,还是我外婆拦了一棍子,不然你现在也看不到程澈,”程亦奇像解气一样拔起那根野草,“可能温家一开始也不知道程澈的存在吧,后来……那个男人的亲身女儿得了白血病,找上门来,想要程澈帮忙做个骨髓匹配,我妈像疯了一样把他们赶走了,后来……你也知道,我妈第二天就带着程澈回阳春县了——”
“温家派了人在阳春县监视程澈。”祁琚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程亦奇猛地站起来,“他们竟然派了人……监视程澈?等等,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