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这里。”程亦奇站在病房门口,平静地说道。他使出一招调虎离山,就把蛇乖乖引出了山洞。
听见意外而熟悉的声音,祁琚握着程澈的手一顿。他不动声色地把程澈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走到门口。
程亦奇搭住祁琚的肩膀,不由失笑,“你一直在躲着我们?”
祁琚别过头,跳过了这个问题,“出去,别吵到她。”
程亦奇跟着祁琚走到楼梯口。
两个少年站在窗前,一个清冷,一个潇洒。程亦奇俯视着灯下的梧桐树,先开口道:“程澈在等你。”
祁琚忽然转过头看程亦奇,“你怪我吗?”
程亦奇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有什么怪不怪的,当时我也在鱼塘,跑得还没你快。”他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乐恒里只是脑子有点毛病,没想到他简直是个疯子。”
“谁会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什么?”程亦奇双手插在口袋里,说话的语速很慢。
“如果乐恒瑶……”祁琚垂下眼,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程亦奇打断祁琚,义正言辞地说:“你给我听好了,乐恒瑶的死,根本与你无关。”
“谁……死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声音。
祁琚和程亦奇惊愕地转过头,看见穿着一身浅灰病服的程澈站在楼梯口。
程澈扶着铁门的把手,面色苍白而虚弱,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谁死了?”
……
祁琚第一次记住乐恒里的时候是在初二的冬天。
11月的天空灰蒙蒙,像一张泛尘的白纸。祁琚走出省数学竞赛的试场,被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孩拦住了脚步。
他趾高气昂地对祁琚说:“喂,你记住,我叫乐恒里,这次竞赛我绝对会赢过你。”
祁琚淡淡地扫了乐恒里一眼,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被人视作无物,乐恒里急得要跳脚,他直接蹿到了祁琚身前,硬是让祁琚记住了他的名字,“我姓乐,音乐的乐,永恒的恒,里外的里……”
后来,祁琚才从程亦奇口中知道,乐恒里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他是杭家大院的孩子,父母都是jūn_rén,父亲姓田,母亲姓王,可惜在乐恒里八岁的时候,他们就双双因公牺牲去世。乐恒里父亲的战友收养了他,重新给了他一个名字。
乐家还有一个女孩,名字叫乐恒瑶,只比乐恒里小了九个月。
乐恒瑶头发微卷,酷爱唱歌,脑子里满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和很多青春期的女孩一样,都暗恋着学校里最好看的男生——冷冰冰、不爱说话的祁琚。
直到住在家里的乐恒里发现了这个秘密。
少女隐晦而羞涩的心事。
对于乐恒瑶来说,乐恒里是个强势的侵入者。他进入了她的家庭,并且分走了一半原本属于她的亲情。所以,尽管乐恒里低声下气地讨好,但她总是对乐恒里抱有微词。
有天下午,乐恒里在乐恒瑶的草稿纸上看到了无数个祁琚的名字,爱意张扬而热烈。虽然乐恒里不是师大附中的学生,但他知道这个男孩。
这个男孩是无论任何比赛,几乎每次都是第一名的学霸祁琚。
少年的虚荣心作祟,乐恒里也想得到乐恒瑶的崇拜,他渴望在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面前证明自己的厉害,彻底融入这个新家庭,于是他卯足了劲追赶祁琚,却总是败下阵来。
直到乐恒里自作主张地成为了祁琚的“朋友”——和他坐在同一场考场里,偶尔凑到他桌子边对答案,甚至还伙同程亦奇把他拉进了一家桌球馆。
程亦奇曾经说过,祁琚就是一个冷血动物,他对每个故意靠近的陌生人都抱有极大的警惕和敌意,不管对方怀有好意还是坏心。可是,只要一旦被祁琚在心底认作“伙伴”,他就会展现出柔和的一面,温柔到让人大跌眼镜。
平安夜,桌球馆。
乐恒里把一封红色的信封递给祁琚,那是来自乐恒瑶的情书,“我妹喜欢你很久了,圣诞夜有安排吗?”
祁琚眼皮都没掀,许久,他低低地问了一句:“你是因为她而接近我的吗?”
乐恒里一愣,没有否认。祁琚没有说错,他确实是因为乐恒瑶才起了接近祁琚的心思。
祁琚冷笑一声,把球杆轻轻放在了球桌上,直接把情书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信封表面沾上了一些化了的雪糕和口香糖,乐恒里感觉自己的自尊心被祁琚丢进了世界上最卑微的地方,狠狠蹂躏。
桌球馆门口,两个少年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一个面色淡淡,一个怒气冲冲。
乐恒里不明白,只不过是一封情书,祁琚何必这么不给面子。
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乐恒瑶兴冲冲地跑上前来,问祁琚收没收情书。
“我给了。”心高气傲的乐恒里只吐出了三个字,他确实没说谎。
可祁琚没收,这也是事实。
翌日是圣诞节,乐恒里一天都没见到乐恒瑶。
凌晨,乐家父母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