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仇正治调戏他不成反倒挨了鞭子被禁足后,兰十九就在仇府的丫鬟仆役中树立了不可逾越的威信,带两个小丫头出府再轻易不过。
仇希音算好了时辰,这个时候谢家迎亲的队伍应该刚到宁郡王府,足够她赶到茶余楼。
谢探微迎娶凤知南绝对位列最近京城热闹的榜首,茶余楼早就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不方便直接到大街上看热闹的姑娘太太们,幸好仇希音提前预定了,不然这时候来,别说雅间了,大堂里都没地方坐。
仇希音算得很准,不多会迎了新娘子回家的迎亲队伍就伴着爆竹声和熙攘的人声迤逦而来,仇希音看着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傻笑的谢探微,不自觉就迷蒙了双眼,小舅舅,她的小舅舅八抬大轿迎进了娇妻美眷,迎进了此生挚爱,这辈子一定会平安顺遂幸福到老……
心有灵犀般,到跟前时笑着和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打招呼的谢探微忽地抬起头来,在看到仇希音的一瞬间,他俊朗的面庞瞬间亮了起来,深深重瞳折射着温暖阳光,彩虹般耀眼。“音音!”
谢探微挥着手高兴大喊,几乎想从马上跳上来。
仇希音眼前的迷蒙化作清泪滑落眼角,滑过脸庞,没入洁白的狐裘中,“小舅舅——”
你一定要平安,一定要爱护公主,爱护自己,平安幸福到老——
仇希音微微倾身,伸出胳膊朝谢探微挥了挥,一不留神,手中的帕子飘飘扬扬落下。
谢探微下意识伸手去抓,只他骑马走在最中央又岂能抓到一块从街边窗口飘下去的帕子?
骑马跟在他后面的兰八跃身而起,一把抓住帕子,恭敬送到他手边。
谢探微接过帕子,高兴朝仇希音挥了起来。
这一动作似是激发了什么机关,他喉咙间一声“音音”尚未喊出口,荷包、香囊、帕子果子、点心漫天花雨般从窗口街边朝他砸去,仇希音甚至看到了一支糖葫芦,尖尖的竹签青绿可爱。
兰八眼见根本控制不住,只能英勇挡到了谢探微身边,另一边兰十八忙也挡了过去,顿时便被砸得狼狈不堪。
兰八高声喊道,“快!快走!”
仇希音含着泪看着缩在兰八和兰十八的卫护之下,连告别都来不及的谢探微,灿烂笑了起来,眼泪却涌得更急,小舅舅,我的小舅舅……
……
……
仇希音回了桑榆院,慧中就迎了过来,禀告说今天中午仇老太爷特意打发走她,就是和仇时行、仇太夫人说她与宁慎之的亲事,被仇时行和仇太夫人以“不急”推托了过去。
仇希音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吩咐她找时间寻刘商一趟,估计不多久,邓文雅就该将赖嬷嬷送到她手里了。
凤知南回门,楚阆也从谢家弄回了京,带着谢探微托他带给仇希音的几本画谱去了桑榆院。
仇希音命请他去了抱夏,楚阆还穿着去谢家帮忙时的暗红色绣银字兰花的圆领袍子,黑眼圈很重,满脸的憔悴。
仇希音十分惊讶,上辈子楚阆蹉跎了功名,又与谢嘉柠夫妻不和,大多是一副憔悴不羁的落拓才子模样,这辈子,她却从未见他这般过。
楚阆见她惊讶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由苦笑,指着对面的位置道,“坐,我与你说说那天金銮殿上的事”。
仇希音走到他对面坐下,为他倒了杯茶,安静听他说,楚阆长长一席话说完,颓然揉了揉脸,似哭似笑道,“音音,当时我离得最近,你不知道,我就那样看着皇上全然失了一个皇帝该有的风度体面对苏氏拳打脚踢,哪怕他让容宣一刀砍了苏氏也好啊,那样,那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说着猛地一捶桌子,双眼通红,浑身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仇希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拍了拍他握紧的拳头,端上茶递到他手边。
楚阆颓然摆了摆手,苦笑,“太子已经快及冠了,原本瞧着倒还好,最近苏妃接连出事,他却一不知未雨绸缪,二不能及时补救,倒是天天盯宁郡王,盯二皇子盯得紧。
原本文官有一半以上都是保太子的,现在有了二皇子,二皇子从出世就抱到了皇后身边,皇后出身定国侯李家,李家旁支还有个李首辅!
如今太子在外失了苏家护航,在内失了苏妃庇护,且苏妃出的又是那样的事,整个后宫,估计就没有不恨他的,只怕连太后也对他有了隔阂!
我大萧国君,我大萧储君,这就是我大萧国君,就是我大萧储君!”
楚阆说着惨然笑了起来,“音音,我看到宁郡王匆匆赶了来,三言两语就稳住了形势,我突然就想宁郡王他怎么就甘心,怎么就甘心——”
怎么就甘心扶持这样的国君,庇护这样的储君?
楚阆的话没有说完,仇希音却已经听懂了,沉默了片刻,道,“听闻二皇子十分聪慧伶俐”。
楚阆愕然抬头,“音音,你竟是——”
仇希音打断他,“我不关心你关心的那些,我只要苏氏和萧寅死!”
楚阆面色复杂,半晌方决然道,“苏氏也就罢了,是她罪有应得,但太子,我绝不会帮你”。
仇希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心,我不会勉强你”。
“你想做什么?”
仇希音神色淡淡,“你不用担心我,更不必担心萧寅,他身为一国太子,如果真的被我一个小女子算计了,大萧要那样一个太子又有何用?”
楚阆哑然,仇希音扬声叫了守在外面的秀今去取煮茶的器具来,笑道,“姐夫这些天辛苦了,我煮些茶给姐夫喝”。
楚阆勉强笑了笑,“难得我今天也有了你小舅舅的待遇”。
仇希音不紧不慢煮起茶,问道,“公主在谢家如何?”
“池阳公主那般风采,又是那样的身份,谁还敢给她难堪不成?”
仇希音笑笑,“那表哥呢?”
楚阆显然还没从激荡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心不在焉道,“他有重孝在身,那样的喜事,他自然要避讳些,我没怎么见到他,只第二天认亲时见了,瞧着还好,就是他那样的性子多半会严格按着守孝的规矩硬床茹素,脸色不太好”。
仇希音噢了一声,半晌道,“下次姐夫再见到他,能不能帮我劝劝他保重身子?”
楚阆望着她叹了一声,“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