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定定盯着塌陷了一半的屋顶,眼前一黑,直直往前栽去——
张明远再醒时,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他一时意识还未清醒过来,只觉得窗户和窗外的太阳角度有些奇怪。
不对,他还未起,伺候的丫鬟又怎么敢撩起帐子?
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睡在地上的,触目所及,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被砸烂的床。
他这才回想了起来昨天的事,一朝天上,一朝地狱,莫过于此。
他保持着仰面躺着的姿势没有动,任凭自己脑子放空,一张秾丽清华的脸却倏然跃入脑海,仇希音——
他想起楚阆正气凛然的脸,想起宁慎之冰冷的眼神,那个泼妇这次倒是聪明了一回。
楚阆那个疯子盯上他定然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借仇希音的手搭上楚阆,楚阆逮到这样的好机会,自然是往死里踩他。
仇希音往来于张家,宁慎之又岂会不知?
楚阆踩他时,他轻轻两句,便帮着楚阆直接将他踩得再也翻不了身,说不定他骂仇希音伶牙俐齿,他也知晓了,容宣那条宁慎之的狗,遇到那样的机会又岂会不去和宁慎之禀告好卖媚?
那个泼妇倒是好手段!只攀上了仇希音便将他害到如此地步!
张明远越想越恨,恨得出了错觉,竟听到了仇希音的笑声——
不对!
不是错觉!
张明远猛地坐了起来,顺着窗户看去,竟看到仇希音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对面而坐,坐在他家的院子里下棋!
欺人太甚!
张明远只觉一口恶气直冲脑门,他腾地站了起来,就要冲出去找她拼命——
张明远猛地顿住脚步,拼命?
不说,仇希音此来绝对是有备而来,不会轻易叫他伤了,就算他真的能找她拼命又如何?
他虽落到如此境地,却还是不想去死的,更不想为了莫名其妙的怒气去死!
他努力平复了心情,扬声喊道,“来人”。
进来的是管家,颇有些忐忑道,“老爷,刚刚一位谢公子和仇姑娘来拜访老爷,老奴说老爷还未醒,仇姑娘便说在院子里等老爷,老奴便擅做主张留了谢公子和仇姑娘在院子里,还请老爷恕罪”。
张明远摆手,“伺候我洗漱”。
他倒要瞧瞧,仇希音这般找上门来是要干什么!
张明远洗漱好,正要换衣裳,却发现他所有的衣裳不是被剪了就是烧得乱七八糟,脸顿时就黑了,只能依旧穿着昨天的衣裳,胡乱吃了点东西,这才去见仇希音和谢嘉棉。
仇希音和谢嘉棉远远见他来了,起身行礼,张明远俯身还礼。
仇希音介绍道,“这是我九表哥,讳谢嘉棉,现任六科给事中,在刑部跑个腿儿”。
张明远再次揖手,“谢给事中,张某久仰大名”。
谢嘉棉还礼,“张大人过誉”。
几人见礼毕,分宾主坐下,仇希音笑盈盈道,“张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落到今日这般境地竟还能睡到日上三竿,怪不得能在逼死族弟、害死表妹后尤能理直气壮地娶妻生子,还广纳美妾了”。
张明远,“……”
我们就将刚刚的虚情假意一直发扬下去不好吗?
“我来猜一猜,张大人此时肯定在想,花姐姐勾结了我,请动了三表姐夫,定要与你合离,却闹得你丢了官职,闹得花次辅大失面子,更是失了你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女婿,也算是恶有恶报?”
张明远哼了一声,“她就算与我合离,回了娘家,又能得什么好?”
仇希音笑得越发甜了,“花姐姐能得什么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花姐姐原本就是要你丢掉你最以为豪的官职,而不只是要和你合离的”。
张明远猛地瞪大眼睛,“那个毒妇!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所以,我父亲一直教我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若不是张大人欺人太甚,花姐姐又岂会非要断了张大人的前程?
噢,对了,听花姐姐的语气,似是十分害怕你日后与她争孩子,所以,你约莫是无法活着回庆远府的”。
张明远倏然变色,半晌方问道,“你和我说这些想做什么?”
“自然是跟张大人做个交易”。
张明远嗤笑,“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竟然还敢来和我做什么交易?”
仇希音笑,“我有何不敢?若说不敢,我倒是觉得用在张大人身上更恰当些”。
“你——”
张明远冷哼,“姑娘这般伶牙俐齿,却不知教你做人留一线的仇大人知不知道?”
“那就不劳张大人费心了,”仇希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眯眯道,“不过张大人这副模样,我倒是为张大人想到了一个法号,就叫戒嗔如何?”
张明远噎得面色发青,待要喝骂,又拉不下脸同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吵架,更害怕她身后的宁慎之,只能默默忍下一口气。
谢嘉棉抿唇笑了起来,仇希音继续道,“张大人,我记得大人的家乡庆远府离南宁不算远?不知大人认不认识白老将军?”
张明远面色一紧,“你是什么意思?”
“白老将军的嫡长孙白锋,白家的疯郎君,想必张大人也是有所耳闻的,张大人这般才干,却折在了儿女情长上,想必定是不甘心的吧?”
张明远垂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捏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家那位疯郎君欠我一份大人情,而以张大人的才干,就算是落发出家,也未必不能为佛门争一口气的”。
张明远定定盯着她,“你想要什么?”
仇希音毫不退避,“很简单,张大人为官多年,手中总是有人脉,有秘密的,用这些来换张大人的前程,不知张大人觉得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