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帐掀起的轻微响动传来,她猛地抬头看去,眼中是在夜色下越发浓烈幽暗的杀意。
掀帐子的人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还没睡,就那么保持着掀帐子的动作僵在那里。
仇希音眼中的杀气却慢慢融化,交缠着丝丝委屈的迷茫从重重杀气中涌出,随之涌出的还有滚烫的泪水。
她猛地前倾,死死抱住眼前人的腰,滚烫的泪水迅速湿了他轻薄的夏衫,“公主,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来人身子更僵了,举起的手臂却慢慢放了下来,熟练又僵硬的轻轻抚着她不停耸动的后背,“好,我帮你——”
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胸腔中挤出,仇希音搂着他腰的双臂勒的越发紧了,控制不住的悲泣出声,“公主,我要杀了她,我要她死,死……”
仇希音不知道自己抱着凤知南哭了多久,她只记得她动作轻柔地抱着她坐上了床,让她抱得更舒服,不知不觉她就睡了过去。
她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这一睡竟是到第二天午后才醒了过来,她下意识环顾了一圈,螺帐依旧紧紧拉着,空荡荡只有她一人,她几乎以为自己昨天是大梦一场。
忽地,她眼神一凝,那是一支剑兰,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枕边,清香泠泠。
她不自觉勾起嘴角,扬声,“来人”。
秀今快步走了起来,撩起帐子挂上雀登枝的鎏金帐钩,开口道,“慧中姐姐让奴婢和姑娘说,今天一早池阳公主下了帖子,请姑娘明天去宁郡王府赏花,被夫人回了,慧中姐姐遣人去打听了,今天池阳公主和宁郡王一起去谢家弄了,舅太太今天出殡”。
出殡——
天气热,丰氏又是自戕,停不了许久的,只没想到竟就是今天了。
竟是连他母亲出殡,她也不能陪着他……
秀今呀了一声,“这花是从哪来的?”
仇希音神色暗了下去,“不用管,我要起了”。
秀今向来听话,听了果然就不再管花的事,伺候着仇希音洗漱换衣不提。
许是昨天将满腔的郁气和伤心哭了出来,仇希音只觉身上松快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简单用过午食后,便遣人去叫仇不恃过来。
谢氏只是不许她出院子,却没有限制她身边人出入,也没有限制别人进来。
仇不恃来得很快,一见她就扯着她的袖子哭了起来,呜咽着问她,“三姐姐,母亲真的挑唆大表哥去害四表哥,想害死他们俩?”
仇希音看着扯着自己袖子大哭的仇不恃,觉得很奇怪,上辈子和她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的仇不恃这是在依赖她吗?
“三姐姐,我好怕,母亲她,她真的害死了大表哥,害死了舅母,还要害死四表哥和外祖母吗?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谢老夫人不待见仇不恃,丰氏对她却很好,谢嘉木在世时也喜欢逗她,给她买精致的小玩意和首饰。
谢嘉树虽一直偏爱仇希音,但那般芝兰玉树的表哥,就算对她淡淡的,她也还是很喜欢他的,她完全想不通谢氏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杀人,在她的概念里,一直都是杀那些卑贱平民和下人,她从来不知道竟还会有人敢去杀她出身高贵的至亲们。
仇希音面色复杂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外祖父、外祖母和太祖父、太祖母定好了我与表哥的亲事,母亲却不同意,然后舅母就死了,我被母亲带了回来,再去,我就是和你一起了”。
仇不恃哭得更凶了,“三姐,这些天我一直做噩梦,梦到母亲也要杀我,我都吓得发烧了!父亲来问我,我也不敢说!”
仇希音示意秀今湿了热帕子来,给她擦脸,柔声道,“你做得对,你也知道的,从小到大,母亲不管做什么,父亲从来不说母亲半字不好。
你要是和父亲说你因为害怕母亲也要杀你,吓得发烧了,父亲肯定会心生不喜,父亲是少傅,你以后嫁到东宫,要仰仗父亲的还很多,不能让父亲厌烦你”。
仇不恃抽泣着,“那三姐姐,我要怎么办?我这几天都不敢出院子,就怕碰到母亲,我怕我一看到她就吓得走路都走不动”。
“你也不用那么怕,我们这多年都活得好好的,只要不惹母亲生气,她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就要杀我们的”。
仇不恃一听哭的更惨了,“可是,可是,我已经惹了母亲生气了!母亲还骂我随祖母,是个蠢货!根本就教不好!”
仇不恃抽抽搭搭将那天仇正深和谢氏追问她去东宫的事说了,仇希音安慰道,“那你以后要乖一点,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母亲轻易不敢杀你的”。
仇不恃哭声一顿,脸上就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来,“对对,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母亲她不敢的!”
仇希音想,谢氏对她的三个女儿都不闻不问,冷漠以对,所以她们三个不论是谁,内心深处都是缺少安全感,时时刻刻都活在隐隐的恐惧中。
所以仇不遂见了温柔多情的表哥,便不管不顾一头栽了进去,以为自己跳出了火坑。
仇不恃因为不够聪明,表现得就更明显,她受苏妃磋磨不敢稍有反抗,她受萧寅冷淡以对,反倒一直觉得萧寅对她很好,她表面上虽然娇蛮凶狠,内心却软弱不堪一击。
所以她做错了事,从来不想着承担责任,不想着弥补,只想着将责任推给他人,都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根本没有她所应有的底气!
她时时刻刻都活在恐惧中,恐惧被谢氏责罚、抛弃,那种恐惧跟随了她一辈子,连她嫁入皇家都没能给她底气,彻底消除她的恐惧。
而她仇希音,若不是她从小由太祖父、太祖母教养,后来又有表哥和小舅舅全心以待,怕是比仇不恃也好不了多少吧?
仇希音想到这不由苦笑起来,仇不恃这才想起她,问道,“那三姐姐你怎么办?你和四表哥?”
她从小听着家里人以各种各样的口气说起是她在母胎中抢了仇希音的养分,才导致仇希音身子格外瘦弱,不得不送到江南抚养,心中又怒又委屈,她又不是故意的!
怎么所有人都怪她?
等仇希音回了京城,她处处提防她,戒备她,生怕她抢了属于她的东西。
果然,仇希音刚来,就抢了仇正深所有的关注和关心,又轻而易举的得了祖父的喜爱,外祖家的所有人更是围着她团团转!
她嫉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