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仍旧望着她,直到红灯结束,绿灯亮起,后方传来催促的喇叭声。他终于正过身,启动了车子。
苏苏捏着用过的白帕,一时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车子停在傅宅大门前,苏苏向他道了谢,她去拉车门,可是车门却拉不开。
车门还锁着。
苏苏轻声道:“傅先生?”
傅祁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上指甲修剪地整齐干净。
以为他是要他的帕子,苏苏立即把帕子拿过去,但是他却皱眉,指了指她的嘴。
一瞬间明白过来他要什么的苏苏连忙把棒棒糖放到他手上。
他握住棒棒糖。苏苏有一种他将某种东西掌握在股掌之间的错觉。
车门一响,苏苏终于可以呼吸到车外的新鲜空气。
看到车子绝尘而去,苏苏讶然地睁圆了眸子。
不是说顺道么……她以为他要回傅家的。怎么就直接走了。
几声急促微弱的咳嗽倏然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苏苏捂住胸口,想要将嗓子里的痒意咽下去。然而密密麻麻的痒却如同洪水爆发快速涌上喉头。
她掩着嘴,费力咳嗽着,苍白的脸蛋上因憋着气泛起了一层浅淡的红晕。
就在她咳嗽地快要背过气的时候,敲门声忽然传到了耳边。她抚顺着胸脯,踏着小步打开门。
“苏苏?”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周嫂。”苏苏浅浅地呼吸一口气。
周嫂擦了擦围裙,而后端详着门缝里面色苍白的女孩儿,语气关忧道:“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苏苏轻声吐出三个字。
“要不请个假,今天就不去学校了吧。”
“不用。”苏苏边说边把口罩戴上。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眸子露在外面。她提起挂在一旁的书包背上,随后出了房门。
周嫂看着苏苏弱柳扶风似的背影,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跌了下去,于是连忙去扶她。
苏苏笑了下,音量极小:“没事的,您去忙吧。”说着她抽出小臂,朝前走去。
恰时有人在叫周嫂,周嫂寻着声源扫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苏苏,最后掉转方向,去了斜前方。
晨阳灿烂,一束一束日光倾落在修剪地青绿整齐的草坪上,仿若给草尖氤上了星星点点的暖光。
苏苏抬手遮住有些刺刺的阳光,等到眼睛适应光线后才把手放下来。她缩着两肩,把领口拢紧。
身后传来汽车轮胎碾过地面的摩擦声,苏苏赶紧让开道,站到旁边去。
黑色的车子平稳地从身畔掠过,扬起细微的粉末扑到她口鼻边。她正要挡,陡然意识到自己带了口罩。
她盯着朝前行驶着的车,直到车尾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苏苏,快上车。”一辆车从左边开近。
苏苏快步走到车门旁,坐到了车厢里。
不过二十分钟,车子停在一高大门前。苏苏和司机说了谢谢后下了车。
零零散散的学生走进学校大门里,像游走在水里鲜活的泡沫。
苏苏抱着两臂缓步进门时,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她蹙了蹙眉,旋即视若无睹地刷卡,越过保安亭。
六月中旬的天气炎热至极,只她一人包裹地严严实实如同要过冬一般,其他人看神经病似的的目光她能够理解。
去教室之前,她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两颗棒棒糖。一颗揣进兜里,一颗咬断含在嘴里。略酸的橙子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她抿了几下,慢慢地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还没进教室就听到嗡嗡的读书声。她一听到这声音就有些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从后门进了教室。
她的位子在倒数第三排的窗边。窗帘被前面的同学拉下来遮住了有点刺目的亮光。
将书摊开,书页上一排又一排的小字争先恐后地跳进她的眼瞳里。她看得眼前发麻发昏,扶额闭眼打算眯一小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之间她瞟见讲台上晃着老师的身影。她捏着眉心,坐正身体。
“同学们,你们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不能————”
“咳咳!”
“不能————”
“咳!”
再一次被咳嗽声打断的老师皱起浓浓的眉,瞥向后排的女生,“身体不舒服吗?”
全班同学都顺着老师看的方向转到教室后排某一处。
苏苏赧然,面颊涌上一阵烫热。她极力忍着不咳的,可是喉咙很痒,拼命忍着也止不住地要咳嗽。她冲着老师点点头,攥着衣摆不让自己再咳。
“看医生了没有?”老师又问。
苏苏轻轻地嗯了一声。老师颔首,不再问她什么。苏苏暗暗地松了口气。正要低下头去拿热水杯的时候,视线与坐在第一排的男生的视线隔空撞上。
男生微蹙着眉骨,清俊的面容被后面的同学半掩住。
她只看了他半瞬,随即偏过眼睛,打开水杯喝了小口热水。
暖暖的热水压了些许痒意,嗓子终于舒服了许多。她放下水杯,眼底倏地浮现出刚才男生朝她射过来的冷冷的眼光。
那眼光里带着厌恶,带着不屑,带着轻蔑。
蓦然间,一股烦躁之气冲上灵台,她咬紧牙关,脑袋一歪轻靠到了窗帘上。胸闷闷的,郁气团在胸口久结不散。她抬眸,定定地望着第一排中央的男生的后脑勺。
他的后脑勺忽然在她面前放大,犹如隔了一道放大镜,猛地一下遮住了她的眼帘。她阖上眼,神思回到两天前。
两天前,苏苏从睡梦中醒来。她是被咳醒的。
醒来胡乱地咳嗽了好半天后,她要去拿床头柜台上的手机,却触上一片冰凉。
下一秒,玻璃杯哐当碎在地上的声响激醒了她昏沉的神识。
紧接着一股零零碎碎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挤压进她的脑海中。脑袋里登时混乱成一锅粥,仿如被各种糊状膏体黏和在一起怎么也融化不开。
等到她慢慢缓过神,魂识清醒了许多后,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靠着脑中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她艰难地理出了脑中混乱不堪的思绪。
她似乎是穿越了。
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接受了自己穿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模一样的女孩儿身上的事实,她懵懵地团坐在床上良久,直到有人敲门进来给她送药。
浓郁苦涩的中药气味在房间里弥漫,一点一点填进她的鼻腔里。她屏住呼吸,用手指拨了一下缭绕在药碗上空的热气。
略潮的湿气侵入指骨里,她蜷着指尖,怔怔地凝视着白到不正常的纤细手指。
这具身体只有十七岁,比自己要小四岁。如果不是脑中那些挤进来的细碎记忆,她差点以为自己是重生到了自己十七岁的时候。
她穿到了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世界。这里和她原本的世界大致上是一样的,只是有些细微的不同。
这具身体的父亲是临城首富傅氏集团的一名司机,在一次意外的车祸中,原身父亲护住了傅氏集团的大儿子傅渊,临终之前希望傅渊能够照顾他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儿苏苏。
傅渊为了报答司机的恩情,将苏苏接到傅家,一直照顾了她十多年。原身的母亲因为生她难产去世,而原身也因为是个早产儿,自小身体虚弱,多病缠身。
苏苏原本身体很健康的,无缘无故地穿到这里,还穿到这样一副体弱多病的身体上,她又是惶乱,又是莫名其妙。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又没法改变,只能全部接受。
在她以为她只是随便穿到了一个不存在的世界的时候,她看到了傅渊的儿子,并且从朦胧不清的记忆中得知他儿子的名字叫做傅瑾知。
就在那一瞬间,她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临城首富,傅氏集团,傅瑾知,苏苏。
她终于知道最开始盘旋在心底里的那丝模糊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她竟然穿到了一本书里!一本她早年间看过的玛丽苏霸道总裁文中!
而原身,就是那本小说中的霸总傅瑾知的白月光,不到十八岁就因病去世了的病弱白月光。
苏苏:“……”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挂了?她的心情剧烈地跌宕着,最后缓缓归于平静。挂了就挂了,反正她也不属于这里,说不定挂了之后还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