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俞只好闭了嘴。
可即便他不说,萧知也已经听明白了。
虽然早就因为这段时日的相处改变了对陆重渊的看法,但也没想到,这个男人曾在私底下做过这么多事,这个男人啊,看起来冷的要死,一点都不好相处,但其实,心肠比谁都要热。
有些好笑的握住他的手。
嗓音也柔柔的,“这些都是好事,五爷干嘛不许庆俞跟我说。”
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在外头,萧知这样毫无避讳的握着他的手,陆重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隐隐还有些别扭,但他舍不得挣脱她的手,便任由她握着。
良久。
他才说道,声音也温软了一些:“这些不算什么,何况,我也没做什么。”
“可是……”萧知的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声音也娇娇的,“我觉得五爷很棒啊,特别棒,特别好。”
“可能你觉得这些不算什么,但对那些受伤了的将士而言,这却弥足尊贵。”要不然刚才那个李信也不至于在见到陆重渊的时候,这么激动。
李信正好端茶进来,看到两人这幅亲近的景象,惊得连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何时见过都督同人这么亲近过?
别说这样坐在一道握着手了,以前那些女人只要靠近一点点,就能被都督毫不留情的直接甩手扔出去……不过吃惊归吃惊,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把茶水放在桌子上,替他们倒了茶。
然后接了萧知的话说道:“夫人说得没错,当初要不是都督帮衬,我现在恐怕只能留在山里,靠种田打猎为生了,也就不可能娶到秀娘了。”
他余光看了一眼在外头切菜的年轻女人,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
……
很快。
菜就上来了。
三菜一汤,都是些家常小菜,旁边还放了两壶李信自己酿的酒。
萧知原本以为这些外头的食肆做出来的菜不怎么样,但没想到吃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的有些不错,她略弯着眼,同陆重渊笑道:“五爷,很好吃哎。”
“五爷以前是来吃过吗?”
“嗯。”
陆重渊点头,“我以前来吃过一次,李信的厨艺还可以,他那位夫人也是个不错的,想着这里的口感清淡,你应该会喜欢,便带你过来尝尝。”
萧知笑眯眯的点头,她的确挺喜欢的。
大概是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她今日缠绕在心头的那丝烦闷都去得一干二净了。
刚想倒一杯李信自己酿的青梅酒,可手刚刚伸过去就被陆重渊握住了,疑惑的眨了眨眼,“五爷,你做什么?”
“不许喝酒。”陆重渊拧着眉,沉声道。
“可是,我很想尝尝看……”
萧知有些不舍的看着那壶酒,隔着盖子,她都能闻见那股子香气了,而且她也很久很久没喝过酒了,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和人打着商量,“我就喝一点点,就一点点嘛。”
陆重渊抿着唇,望着她。
他本来对她就没有什么抵抗力,尤其是被她用这样一幅楚楚可怜的脸盯着的时候,更是连一丝拒绝的话都说不出了,也罢,今儿个这样的日子,就算她真的想借酒浇愁。
他也随了她了。
抽回手。
萧知见他同意,脸上的笑变得更加明媚了,她笑着给自己倒了一盏酒,扑鼻而来的青梅香,在这炎热的夏日,让人仿佛眼前一亮,轻轻抿了一口,那股子混着青梅的酸甜味道,更是让她神清气爽。
虽然说只喝一点点,但萧知本来就是有些贪杯的,既然拿到了酒,又怎么可能真的只喝一点点?
恐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她一边抱着手里的酒杯,一边哄着陆重渊同她说话,让他转移注意力,“五爷,你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军营里的,打仗的,还有你在西北的时候……我都没去过西北,都不知道那儿是什么样的。”
陆重渊哪里会猜不到她的小心思,但既然已经决定了,他也就乐得纵她。
他其实并不是那种多话的人,但见她想听,也就缓缓同她说了起来,“我是十五岁去的西北,那会我是一个人去的,也没有什么功名,是从最低做起的。”
这事。
萧知知道。
那个时候,陆家那位大公子死了,所有人都以为是陆重渊害死了那位大公子,全家人都拿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又怎么可能会帮衬陆重渊同朝廷讨个功名?
何况。
就算他们要帮他,恐怕陆重渊也不愿意。
“我那个时候身体很弱,倒是被不少人欺负过……”他云淡风轻的说着过去,看到萧知收缩的瞳孔,也未曾把那些苦难的过去延伸下去,只是笑着说起往后的事,“可我不要命,又有一股子狠劲。”
“每次打仗,我都冲在最前头,久而久之,立的功劳越多,官位也就越来越高了。”
萧知听得有些酸涩,他那会才十五岁,原本也是勋贵世家出生,却没有一丝倚仗,一个人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负才长成现在这样。
不想让他再回忆这些苦难的过去,她勉强扬了一个笑,同他说道:“那西北呢?我听说那儿风景很好。”
陆重渊点头,“那儿风景的确不错。”
至少比起这个繁华却压抑的皇城要好的多。
两人,一个人问,一个人答,陆重渊虽然言语不多,但句句都说在关键处,萧知竟也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把那副从未看过的西北景象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酒壶已经空了。
萧知原本还有些清明的脑袋,这会也晕晕沉沉的,她强撑着想把眼皮撑开,但怎么撑都撑不开。
陆重渊察觉出她的异样,停下说话的声音,皱了皱眉,问道:“你醉了?”
“我没醉。”
萧知晃着脑袋,磕磕巴巴的说道:“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可以喝三坛……”她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四,又摇了摇头,改成一个三,“三坛桂花酒呢。”
“才,才没那么容易醉呢。”
还说自己没有醉?
陆重渊无奈的看着她,她若是清醒,又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还宫里,她倒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发现她的身份。
虽然。
他早就猜到了。
伸手,把她额前的头发轻轻捋了一回,柔了嗓音同她说道:“乖,把酒杯给我。”
萧知虽然醉了,但还是很听话的,眨了眨眼,见他一脸温柔的样子,也就顺了他的话,“哦……”
陆重渊伸手接过酒杯,置于一侧。
原本是想喊庆俞进来,打算带她走了,但想起这段日子的苦闷和烦乱,他突然想再多待一会,只有她不清醒的时候,他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望着她。
伸手,抚向她的脸。
他的手指冰凉,可她的脸却热得发烫。
刚刚抚过去的时候,萧知被冻得打了个颤,脸也偏开了一些。
陆重渊握着她的手,桎梏着她的动作,难得的强硬,“不许躲。”
萧知倒也乖,真就不躲了,但她的语气难免有些委屈,就连眼睛也跟蒙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似的,“你凶我。”
这便是凶她了?
倘若她知道他曾经想过的那些手段,岂不是得怕他怕得要死,稍稍松开了一些力道,却还是没有放开对她的桎梏,就这么抚着她的脸,问她,“你是谁。”
“萧,萧知。”
陆重渊看着她,“说真话。”
“唔……”萧知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语气含糊得说道:“不,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哥哥说,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会把我当做要怪的。”萧知说完,眼圈就红了起来,那里头的金豆子也一颗颗往下头砸,“唔,我想哥哥了。”
陆重渊被她的眼泪一砸,本来还对她有几丝怨气的心,冷不丁就抽疼了一下。
叹了口气,他把人揽进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我不会把你当做妖怪,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不用害怕。”
“真,真的吗?”
萧知抬头看着他,小脸上还布满着泪痕,嗓音也因为哭过的缘故变得绵软了许多。
等到陆重渊点头。
她像是又犹豫了好一会,这才偷偷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那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许和其他人说。”
热气喷洒在他的耳廓上,有些痒,陆重渊握着萧知的腰不自觉收紧了一些,听人呼疼,忙又松开,他垂眸望着她,眉眼温柔,嗓音也柔了许多,“好,我谁也不说。”
“其实……”
萧知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犹犹豫豫又好久,才说道:“其实,我,我是顾珍。”
说完。
她偷偷看了一眼陆重渊,见他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样子,奇怪道:“你,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呀。”
陆重渊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啊?”
萧知一愣。
她仰着头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都是化不开的惊愕。
陆重渊就这样望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她微乱的头发,不等她说话,就继续问道:“那你现在还喜欢陆承策吗?”
萧知一听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就连声音都冷了好多,“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真的?”陆重渊不敢肯定,抿着唇,又问了一遍。
“你们从小青梅竹马长大,还有三年的夫妻情意,你……你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醉了的萧知,还是有些小脾气的,那是掩藏在她心底,属于顾珍的性子,她一脸不高兴的看着陆重渊,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都说了不喜欢了,你还问,他这么坏,我干嘛要喜欢他?你,你也一点都不好,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她才多大的力道。
陆重渊的身子一点都没偏,反而让他顺势握住了萧知的手,“那你现在喜欢谁?”
他的语气有些艰难,说得也很慢,像是从喉咙底部翻滚了无数遍才吐出来的字,带着紧张和害怕,以及一抹藏不住的急切,问她,“你喜欢,陆重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