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这个月出了什么事?”那外来人不解道。
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一瞬,又过了一会,才听到那中年男人压着嗓音说道:“我有位亲戚是在宫里当差的,听说这阵子,咱们那位陛下时常做噩梦,有时候还会大喊大叫,嘴里嚷着永安王府那几位的名字。”
“几次之后他就颁了圣旨,让人严加看守,尤其是面对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以及马车,更是要好生盘查。”
外头的声音还不曾间断。
车子里的气氛却变得越发冷凝起来。
陆重渊向来话少,这会又还在生闷气,如今听到这些话,也不过靠着车厢,神情淡淡地饮着茶,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
可萧知三人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如意低头跪在一旁,萧知便咬着牙,靠着车厢,她低着头,细长的指尖紧紧攥在手里,攥得手指发麻,手心抽疼也没有理会。
至于顾辞。
他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隐约还是能察觉出他此时身上的气势也变得冷峻了许多,撑在膝盖上的手,此时也紧握成拳,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陆重渊起初并没有怎么理会,他只是一个人静坐着。
他原本就不是那种富有同理心的人,在他的心中,这世上的人只分为三种,该杀的,不该杀的,还有……萧知。
永安王府的真相是什么,他并不在乎,旁人怎么说道,也同他没有什么关系。
这次帮顾辞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萧知求到了他的面前。
他可以不管别人,不去理会别人,却不能不管萧知,所以纵然不清楚这两人有什么关系,不清楚为什么萧知要帮顾辞。
他还是尽心尽力,帮他安排、为他谋划。
手中握着的那杯茶盏已经空了一大半,他原本想再倒一盏,余光却瞥见对面坐着的萧知,脸色十分难看。
手上的动作一顿。
陆重渊思绪转个弯,便猜到,她如今这幅悲愤到甚至带有恨意的表情,应该是因为外头那些人说的话,那么刚才那些人说了什么呢?提到了宫中的那一位,提到了永安王府,以及……顾辞。
为了顾辞?
不像。
那么是因为什么?
他原本只当这两人曾经有一段机缘巧遇,又加之当初那位宝安郡主曾经帮过她,所以萧知才会如此帮衬顾辞。
可如今看来,倒不太像。
如果只是因为曾经的一些恩惠,萧知不应该是这幅样子。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陆重渊抿着唇,修长的指尖搭在茶盏边缘上,他不是没有猜测过萧知身上的秘密,可每每深思又总觉得自己着手的那个点不太对。
而如今……
他的脑中仿佛灵光一闪,似是有什么念头要冲出来。
可这个灵光只存在一瞬间,还不等他捕捉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头的人流又动起来了,庆俞赶着的马车也缓缓往前推行,没一会功夫,那几个腰系佩剑的守卫就盘查到了他们面前。
嚷嚷声在外头响起,“马车里面的是什么人?”
那人一边说,一边想靠近,似是想掀开车帘检查一番。
马车里原本心思各异的几个人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沉寂了下来,萧知更是面露紧张,一双杏儿眼死死盯着那道车帘,紧张地手握成拳。
随着那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这颗心仿佛已经悬在喉咙口一样。
外头阳光刺眼。
她甚至能够看到一只手已经落在了那块暗色织金布帘上。
“大胆!”
不等那名守卫触碰到车帘,庆俞便扬着马鞭朝那守卫的手虚虚挥去,没有打到人,只是把人逼得退后几步。
原本在检查的其余守卫见此阵仗纷纷过来,手持佩剑,厉声道:“什么人,竟敢……”
话音未落。
庆俞便接过话开了口,声音很冷:“你可知里面坐得人是谁?竟敢如此冒犯。”
旁边一众行人都不知道怎么了,纷纷退避三舍,目光却始终往这边盯着,而那几个持剑的守卫原本是想好好教训庆俞一番,可听到他这番话却愣住了。
难不成……
里面坐得竟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因为这一层念头,那些原本冷着一张脸的守卫,一时也不敢上前了,各个面面相觑。
“这个人……”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庆俞开了口,“好像是以前跟在陆都督身边的庆俞。”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其余几个守卫打量庆俞一番,也认出了他的身份,既然这是陆都督身边的人,那么……马车里面的人,难不成就是那位煞神?
众人想到这,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苍白起来。
“不会吧,我听说那位陆都督受伤后就很少出门了,怎么好端端的,会出现在这?”
“可我听说,前阵子崔家举办宴会,这陆都督就去了,或许……”几个人嘀嘀咕咕的,一时都不知道是该上前来确认一番,还是直接放行。
若里面的不是陆都督,而是什么要犯。
那他们就这样放行,日后追查起来,岂不是犯了大错?
就在他们犹豫之间。
原本那面平静的车帘却被人掀了起来。
吵闹的声音骤然停下,众人不由自主地朝马车看去,便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端坐在轮椅上,男人面容俊美,身上的气势却十分冷峻,他一手握着车帘,一手随意撑在扶手上。
眼神冰冷又没什么情绪,就这样看着外头的人。
那些起初还在质疑马车里身份的守卫在看到陆重渊的身影时,纷纷跪倒在地,手里的佩剑落在地上,就连身形也在陆重渊的注视下,不自觉打起了冷颤。
嘴里更是磕磕绊绊地喊着,“陆,陆都督。”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还真是这位煞神来了,他不是不喜欢出门吗?怎么今日还要出城门了?
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眼见这些人颤颤巍巍的模样,陆重渊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他早就习惯了,这世上的人对他向来敬大于畏,不过他也无需别人敬他。
敬他做什么?
怕他就够了。
陆重渊在心中嗤笑一声,继而开了口,“怎么?”他手持车帘,身形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仿若在看什么蝼蚁一样。
“你们还不让开吗?”
这声音冷冷清清的,跟平日里的也没什么差别,可落在那些守卫的耳中就跟个夺命符似的,别说上前检查了,他们是连拦都不敢拦,纷纷起身让开,十分规矩,又十分恭敬地和陆重渊说道:“陆都督,您,您请。”
说完。
那领头的守卫忙拿起自己的佩剑,朝旁边人的挥手,厉声道:“还不让开?!”
虽然这位煞神现在落魄了,但捏死他们这些人就跟捏个小蝼蚁一样,他可不敢轻易得罪……
车帘已经落下。
围在城门口的那些行人,不管是知道陆重渊的还是不知道陆重渊的,纷纷让开步子,让他们的马车先行。等他们逐渐走远了,那些刚才压在喉间的声音这才渐渐响起。
“这人是谁啊?”
“五军都督陆重渊,这你也不知道?!”
“竟是他?”有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一些,就连声音也低了许多,“可我不是听说他的腿废了,在家中休养吗?怎么今日竟然出来了?”
“谁知道呢?左右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咱们也猜不透,也不敢猜。”
……
这里行人嘀嘀咕咕说着话。
那边几个守卫看着陆重渊远去的马车,也松了口气。
“我们这样检都不检查,就这样放他走,真的没事吗?”有年轻的守卫,忍不住担忧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去碰那位煞神的车?”其余守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敢,我们可不敢!再说那陆重渊是个什么性格,他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同谁有过什么联系。”
“难不成你以为以他的脾气,还会帮永安王府不成?”
“再说了……”
那领头守卫嘀咕道:“也就是宫里那位多疑了一些,我看永安王府那些人早就死绝了,当初那个顾辞掉下去的可是悬崖啊,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过这些话,他们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既然宫里那位主子让他们严守,他们自然也只能严守了。
“好了好了,还要不要出城门了?”守卫看着那些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行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一边扬声骂道,一边重新回到城门口,查检起来。
城门口的秩序重新恢复如常。
“刚才发生了什么?”有个清冷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守卫抬头看去,便见陆承策坐在马匹上,他穿着一身常服,腰系佩剑,面容冷峻,嗓音也十分冷清,这可是如今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如果说刚才他们对陆重渊是畏惧,那么此时面对陆承策便多了几分郑重。
纷纷退后一步,拱手喊道,“陆指挥。”
等行完礼,领头守卫便道:“刚才陆都督过来,我们不敢检查便放行了。”
五叔?
陆承策闻言,轻轻皱了眉,他倒是没想到五叔会出城门,目光朝不远处望去,隐约能瞧见一辆马车的身影,刚想骑马跟去,身后便又传来一道女音:“陆世子。”
却是崔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