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岂惨然的看着周至柔,嘴角缓缓的,滑过一道弧线,看着像是笑,可是骨子里却是悲哀,巨大的悲哀。
他以为,幼年时那场被迫的“游记天下“,是有惊无险的刺激旅行。却原来,他的种种感受,都是旁人早就盘算好的!
他以为,他和谷莠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谁知道统统都是假象。所有的情感和付出,都是别人一点点下注,等着看着他,落入陷阱,心甘情愿的成为猎物?
他以为,他们的相遇是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没想到,的确是注定——可是,都是谋算!
人家早就把一切的一切,都算好了!
而他,就是那个傻瓜!
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谁能相信,当年那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有如此心机。一点点的放钩子,好像钓鱼一样勾着他上钩。饶是多少人在他面前提起谷莠的存在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巧合“,他也不信,还辩解的认为,无巧不成书,天底下巧合的事情多着去了……
现在回过头来一看,哈,他真是个大笑话,滑天下之大稽的大笑话!
看着惊疑不定的周至柔,他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有几分真心对我?
有一分真心吗?
我是不是你得意的猎物?
愤怒吗?章岂品味着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倒是不全是。因为被愚弄的痛苦和自责,以及背叛后的耻辱感,超过了所有。他还能保持冷静,那是亏得他多年来历练,不像普通人那样容易被冲昏头脑。
何况,杀了马之后,浓郁的血腥味刺激了他——大概是祖辈流传下来的,章家上数几代都是战场上杀伐出来的,环境越是惊险险恶,心情越是焦灼,大脑越是清醒,思维越是清晰,还变得特别果敢无畏。
一瞬间,他就心思通透了,这场婚事,这场他千方百计求来的婚事,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不能面对这张直到此时此刻,还显得单纯无辜的脸,否则,他怕自己愤怒到极致,会做出杀妻的恶行来。
想到杀妻,他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周至柔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含着无尽的深情。
只一眼,他立刻挪开了目光,深深认定,不能再看了。
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既害怕自己会动摇,被情感左右了理智,抛却那些坚守的理念,变得没有立场,又害怕会愤怒过头,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谷莠身上。
真杀了她?洗刷所有的耻辱?
不不,不可以。
虽然她负了他,欺了他,骗了他,但他还是不能亲手毁灭她,他怕自己变成一个刽子手,一个没有情感的,舍弃了所有美好情感的刽子手。
过去那个既天真无邪,又慧黠娇纵的谷莠,就把她尘封起来吧。
眼前之人,只是一个骗子,骗取他的情感!
章岂在短短一念之间,就决定了放下,慢慢的解开身上缠绕的大红绸带,脱下了大红礼服,和头冠。
呼啦……
抖开的一片红色遮天蔽地,蒙住了周至柔的眼睛。
她眨巴眨巴眼睛,就觉得无尽的红,挡住了她的所有视线,什么,什么也看不到了……
……
“怎么回事?“
听说过有人闹婚礼现场的,有人故意借机生事的,却没听说在迎亲的路上,新婚的新郎悔婚逃跑,新娘昏厥失明的!
现场一团乱。
章家的护卫来的不少,只护着章家人离去。周家人可就为难了,新婚嫁女,只要出了门,就是出嫁了啊,现在难题来了。是算出嫁女回门呢,还是没未出嫁的?
算后者,可是,可是已经焚香禀告过祖宗了!族谱上都记了,难道说算二婚再嫁的么?
章家这事,做得太不地道,日后肯定要讨回来。可现如今,周至柔如何安置,成了周家上下都头疼的事情。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周家不可能受这等气,还忍气吞声的。
在周璇和周瑶等姐妹的斡旋之下,周至柔被安置二房的别院中。正好,从前她也住过,就算失明了暂时看不见,也不妨碍。至于那十里红妆,还是周瑛做主,找了仓库一样样点好数目贴了封条。
这官司,很快打到御前。
章家咬死一句话,周家骗婚。
周家反驳,生辰八字都交换了,周至柔是正儿八经的周家千金,骗什么骗?再说,章岂算什么东西,他是侯府世子吗,谁还想着骗他的爵位?
章家继续道,周家骗婚,章岂已经负气出走。。
周家愤怒反击,骗你t的狗屎!章家都分家了,章岂无非是有个免死金牌。周家才不稀罕的,要是觉得图谋章家的免死金牌,可以,收回去!咱不要。不要了,还能说什么骗婚!
负责调停的宰相大人察觉,周家人虽然愤怒到极点,不过还有所保留,大有只要继续婚约,那之前的既往不咎。
已经非常大度了,出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话都没有说死,还愿意给机会。
立刻和章家家主章旻商谈,毕竟是男方,该大度时要大度,要不……就继续?
章旻叹口气,无奈的拱手,他儿子当日婚礼之后,就下落不明,已经派人去找,可惜没找到,同时表示,周家索要什么赔偿都可以。
“周家嫁女,给了多少嫁妆?他们稀罕你给的赔偿么?“
本来也不是钱的事情……
章旻表示,他对他儿子的事情无可奈何。周家能自己说服章岂,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他也不会强迫儿子迎娶一个他心怀恨意的女子。再说婚姻本事结两姓之好,他也不想平白得罪周家,然而肯定是有缘故才导致分崩离析的下场,不能只让章家一家背负骂名啊!
要不怎么说,章旻在满朝文武的名声不好听呢,或许他做人的本质没什么恶处,可为人处世……真的有些难以描叙的,作为一家之主,竟然撒手不管。
周家的怒气,可以预料得到了。
官司还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