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探花的出现,早在徐茂清的预料之中,他内心毫无波澜,而且早就等候已久。
“周大人来了?正好本官审案审到关键之处,有许多不解之处,正需要周大人的帮忙。”
徐茂清客客气气的说道,神色没有半点慌张,谈笑如常,仿佛在请教一个普通的问题。
周庆书的脸色也平平淡淡,看不出任何喜怒,“徐大人抬举了,周某不擅长审案断案。”
“哎呀,这该如何是好,本官还想请教一下周大人,关于令公子的案子,本官是该依法处置呢,还是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轻轻放过?”
周庆书的眼眸轻轻一抬,露出一个说不上是讥讽的眼神,“周某虽然不擅长审案断案,但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请徐大人秉公断案,若是犬子真牵涉其中,应国法处置,周某绝无怨言。”
“当真?有周大人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徐茂清假惺惺的说道。
“如果徐大人等待的周某这句话,那大可以放心。周某早年就曾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周某也曾经被贬为庶人,那么犬子也不过是个庶民的儿子,并不值得兴师动众,法外开恩。”
周庆书竟然不是来求情的,更不是来吸引围观百姓的注意力的。他表达完自己的态度,便施施然地走开了。
挥了一挥衣袖,留下了一箱子物品。这大概是身为探花,百姓心中神仙人一样人物,唯一留给儿子的东西,算是父亲的一点责任?
总之这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也没有落到周瑛的手中,反而被一些衙役们翻了个底朝天。
一套被褥,被子的里外全都翻捡过,针线也全部抽出来,里面的棉絮一寸寸地翻开。确定里面没有夹带任何纸片。然后被子被套的图案也是普通的喜鹊登科,市面上经常能见到没有任何稀奇特殊之处。
几件换洗的衣裳,都是半新半旧的。不管薄的还是厚的,徐茂清下令把所有的衣裳一寸一寸的检查,剪开来观察,生怕错过了一丁点儿。
一套文房四宝。除了那砚台是实心的,实在无法弄虚作假外,毛笔因为是竹子中心是空的,也被翻开来看了。最奇特的是,连那墨也被撬开了一脚头,检查里面是不是夹带了东西。
结果是很干净。
啥也没有。
徐茂清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才不相信儿子杀人放火,老子能清清白白做人?
这个节骨眼上,送来这些东西,怎么是觉得大理寺穷的揭不开锅了,连一套完整的被褥都给不了?还是觉得大理寺没有文房四宝?
几件破衣裳送了也就送了,送被褥和文房四宝,实在奇怪。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后还是他的下属,梁音看不过去,在不经意中点了一下。
原来,周庆书想要传达给他儿子的只有那毛笔上短短的一行小字——“凌绝。”
这两个字出自一首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词语虽然普通,但是却胸有格局,有一种大气魄。
而怎么才能会当凌绝顶呢?
自然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等闲受一点苦楚就忍受不过去的话,还怎么能指望将来有一览众山小的开阔眼界呢?毕竟放弃太容易了,凡人跟强者的差距也就是在不该放弃的时候放弃了。
想通了这个原因,徐茂清非常非常的生气。他觉得自己被周庆书给耍了。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还能冲到周庆书的面前狠狠的质问他吗?
同朝为官,虽然他们已经差不多撕破了面皮,到达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官场之上,就算已经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了,该有的体面一分也不能少。否则就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周庆书,你别得意的太早!我迟早会找补回来!”
周瑛还在他的手中,此案一天不能完结,他就别想得到自由。
当然等到真正审案完结的时候,也差不多要等待当今的御笔朱批,或许那时就是秋后问斩了。
如此一想,徐茂清心里什么火气都消散的差不多了。他还在研究证人的证词,想怎么能够让公堂之上的审理变得更具有看点和爆点?最好像火星一样,掉进了油锅里轰拉一下,群情奋勇,全部激动的安静不下来。
那时这案子也就差不多了。
就在他在研究怎么能让案件变得更铁证如山时,身旁的师爷悄悄的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什么?国子监的学生过来了?”
“是啊,群情激动,说是周瑛丢了整个国子监的颜面。他们读书人最恨的就是杀人放火,贪赃枉法的恶人,恶官。周瑛这是犯了众怒啊。”
“哈哈,刚刚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妙啊!快帮本官想想,怎么能让这事情上达天听?早一天,哪怕找一个时辰也好。本官倒要看看那周庆书是什么脸色!”
“大人不宜操之过急。此案已经十分明显了,如果大人太过急迫,便显得大人心怀私心,本来是秉公办案,也变成别有用心了。这些学生闹就闹,反正御史台的眼睛又不是摆设。”
“本官不想……夜长梦多啊。”
徐茂清轻声一叹,“那周庆书三起三落,每每在陷入绝境之时,又能青云直上,本官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谁还记得本官是宣平十三年的传鲈呢!只不过低了他一名,他就是名扬天下的一甲进士,周探花。而本官的名讳,又有几个人知晓?”
师爷听了,也是溃然一叹。
然而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