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初三的时候。
那个时候,韩苑怕她再出事,整个暑假都把她关在病房里,又请了护工,无时无刻不找人守着她。
她每天的活动地点仅限于医院和心理诊所,偶尔江燦会带着她去散心。
心理医生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舒服耐心的气质。这种气质很难得,经过岁月的沉淀,十分容易就让人让他对他产生信任。
他跟她聊了很多的事情。从她的喜好到她未来的梦想,和江燦一样,潜台词无一不是让她好好活下去。
她时常会问江燦同一个问题:“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江燦不回答,只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江窈很久没有再见到过江绍林。
韩苑将工作的重心转移到了寻城,在初中附近给她买了套公寓,装修风格都按照她喜欢的来。
韩苑工作仍旧很忙,几天不回家是常态。
江窈的微信钱包里满满的都是韩苑转给她的钱。
她像是尽力在物质方面补偿江窈一些什么。
为什么愧疚。
又为什么补偿。
江窈却不愿去深究这其中的原因。
江窈重新回学校的那一天已经是十月中旬了,班里的同学她一个也不认识,但认识她的倒是不少。
毕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漂亮姐姐,初中有个贴吧,里面有个帖子盖了几百层楼夸她人美心善又可爱,家世成绩样样拿得出手。
但真正在班里见到她那天,同学们的表情都有点难以言喻。
这个整天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漠脸,呆在座位上什么话也不说,只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半个学期几乎没和班里同学说过话的人……和可爱两个字,能搭上边吗……
行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
同学们纷纷表示传言听不得,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那时的江窈头部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有时候疼得厉害,便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脑海里全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男人醉酒时的凶狠表情,按着她巴掌接二连三地落下,耳畔全是瓷碗摔碎了一地的声音。
思绪很混乱,一下子又跳到那个冬夜里。
大年三十,爷爷突然晕倒,下午她本和苏沐一起在咖啡厅写作业,从电话里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立马赶去了医院。
正在病房里跟爷爷说话,却被突然出现的江绍林喊到楼梯间,冷着脸骂她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玩,骂完了就让她自己回家反省。
江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坐到广场边上的长椅上去。
她时常也会想。
她到底是有多差,才会让自己的亲生父亲从小到大根本没给过她好脸sè看。
大衣放在了病房里没拿,她全身上下只穿着针织毛衣和长裙。雪花纷扬,飘落到脖子上,融化时只感觉一片冰冷。
街头人cháo拥挤,广场上巨大的圣诞树上挂着五彩斑斓的小彩灯,一闪一闪。
沈绎就这样出现,蹲在她面前,替她戴上手套。
她的手心和手背,全都包裹的是他的温度。
她还记得,她低下头看他的时候,他的睫毛真的好长好长。
他抬眼看她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世间最漂亮的一双眸子,比落在她肩头的新雪还要干净。
由于是头部受伤,韩苑好长一段时间不许江窈用手机,江燦和苏沐自然也没有把手机给她。
又过了好久,她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qq,亲朋好友的问候一条又一条地跳了出来,却没有任何来自沈绎的消息。
她沉默地看着那个离线状态的账号,打开通讯录,却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沈绎的电话号码。
两秒,江窈突然轻笑了声。
本就是这样。
她和他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他生性温润,看她可怜,于是好意施舍给她一些温存,她却当了真。
江窈收起了所有关于沈绎的东西,他的衣服也压到了衣柜的最下面,刻意忘掉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江窈以为自己这段少女时期短暂热烈的暗恋就要这样无疾而终。
在中考完填志愿的时候,看到临启中学四个字,她还是心动了。
最终,她还是选了他所在的学校。
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