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的答:“我叫任萦萦。”
任萦萦?
我迷茫的看着她。
“任素素是我表姐。”
任素素!
我喃喃的问:“我妈妈是你的表姐。”
她似乎吁了口气:“是的,你妈妈是我表姐。”
我像一个傻瓜一样的看着她,张口结舌。她举起手来,全身仿佛有烟霞笼罩,我眩目的看着她的手,她的手白得像透明一样,她是真实存在的吗?她真的是人吗?她是不是兰花仙子?我听到她的声音:“天丽开了,真是美丽。双桥花房里的那株‘关山’今年开花了吗?”
我呆呆的,本能的回答她:“还没有。今年也许不开花了。”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声音真如洞箫凤y,她脸上的表情却是茫然无依的,那种迷惘的样子,令人不忍再顾,低低的呢喃:“是啊,今年也许不开花了……”
我正想问她,突然我听到霍明友在叫我的名字:“判儿!”
我回头应道:“在这里。”
霍明友走进来,说我:“古灵jing怪的,又一个人藏起来。”
我嘟起嘴,说:“谁说我一个人在这里,这里还有……”我转过身来,却愣住了,在那盆开得正好的“天丽”前,空气里依然氤氲着兰花的香气,可是兰花前的人呢?
那位白衣飘飘的兰花仙nv呢?怎么不见了?!我张口结舌,莫非真的遇上仙子了?
霍明友哈哈大笑:“还有谁在这里?怪不得穆释扬说你是个小怪物,你真是越大越调皮!”
我苦笑了一下,他说:“出去吧。”我跟他走出花房,乐队还在奏着音乐。他绅士的弯一弯腰:“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我白他一眼,将手交到他手中。音乐是一支狐步,随着旋律转了几个圈,我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不由“咦!”了一声。霍明友那样jing明的人,马上就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倒只是笑了笑:“你认识?”
我摇头说:“不认识”。我留心到,他身边谈笑的几个人都是我们家的世交子弟,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已然是很熟稔的样子。霍明友却只是微笑问我:“你做什么老盯着他看?”
我又白了他一眼,说:“难得看见一个生面孔,我多看两眼不行啊?”他突然停下舞步,说:“那好,我来介绍你们认识。”我只好任由他拖着手走过去,只在心里哀叹。果然,卓正一看到我,就诧异的扬起眉,但他并没有出声。霍明友已经说:“来,卓正,认识一下我们的慕容大小姐。判儿,这一位是卓副舰长。”
他伸出手来跟我握:“幸会。”我也客套的说:“幸会。”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我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几位世兄都跟我说话:“判儿,今天琴拉得不错啊。”我却只是盯着卓正,他却是坦然的也只是看着我。最后他终于问:“慕容小姐,可以请你跳舞吗?”
我点了点头,我们两个走下舞池去,老实说,他的舞跳得真不坏,说不定这一点也是像父亲,声se犬马,样样jing通。我们配合的很默契,舞池里的人纷纷瞩目,真是大大的出了一番风头,一曲既终,他说:“跟我来。”拖着我的手绕过蔷薇花架往后去,真是霸道。他问:“我是谁?”
他的样子真滑稽,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笑起来,他懊恼的说:“我知道这话问得很蠢,可是只能问你。”
我叹了口气,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我这句话也问得蠢,他耸了耸肩:“我正休假。赵礼良邀我来的。”赵礼良也是我的一位世兄,我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问:“先生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我听得到他语气里的迟疑,他已经开始疑心了,不知道他猜到多少。
我摇头:“父亲拿我当小孩子,从来不对我说什么。”他怔了一下,说:“上次你去找我,我还以为你知道什么呢。”我怔了一下,他说:“我第一次觉得不对,是前不久他到舰队,那天他来得很突然,事先没有通知,正巧到我们舰上来看,舰长休假不能赶回来,于是我陪着他……”
我不作声,没那么巧,一连串巧合全碰到一起,怪不得他疑心。他迷惑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两个面面相觑。他轻声说:“你的母亲……”我口g舌燥,我想我想到了某个关键,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在这里。
我x1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知道的,现在我父亲的妻子,是他的续弦。我的母亲,按照官方的说法,在我不满周岁的时候si于车祸。”我说:“卓正,你看看你那里有没有线索。”
他说:“我找过孤儿院了,老早就拆除不在了,没有任何线索。”
我们再一次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花障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雷伯伯,看到我们两个站在这里,他怔了一下,旋即笑着说:“判儿,你该回家了呢。”同时望向卓正,他倒是很沉得住气,叫了一声:“雷部长。”雷伯伯点点头,说:“小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笑着问:“雷伯伯,这位卓哥哥人很好,你可不能骂他。”雷伯伯瞧了我一眼,说:“小机灵鬼,还不快去,你父亲等着你呢。”
我和父亲同车回家去。一路上他都是沉默的,不过似乎心情不太坏,因为他竟然在车里ch0u起了烟。他叫随车的侍从将车窗放下,侍从将车窗放下了一点点,为着安全制度不肯再放低,他也没有生气。他几乎是高兴的了,我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看到他高兴过,所以我不能确认这种情绪。
车子到家后,我下车,父亲却没有下来,我听到他对侍从室主任讲:“我去端山。”端山官邸离双桥官邸不远,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听说那是父亲年轻时住过的房子,史主任答了一声:“是。”走开去安排。我突然察觉到史主任一点也不意外,按理说,遇上父亲这样随意改变行程,他都会面露难se,有时还会出言阻止。
我转过身来,叫了一声:“父亲。”父亲漫不经心的唔了一声,根本没有看向我。我心一横,不管我有没有猜对,不管我的猜测是如何的荒唐,我孤注一掷!我一字一顿的说:“我要见我母亲。”
父亲抬起头来,路灯下清楚的看到他眼里锐利的光芒,我不害怕,我重复了一遍:“我要见我的母亲。”
父亲的脸se很复杂,我形容不上来。我鼓足勇气:“你不是正要去见她吗?她是不是在端山官邸?”
父亲没有发脾气,我反倒有点说不清的怯意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猜对了——还是……我终于听到父亲的声音,他的声音嘶哑,他说:“你的母亲——你要见她?”
我的一颗心狂跳,像是一面咚咚的小鼓。我觉得自己像在站在台风中心,四周的一切都迅速的被摧毁,一下个也许就轮到我。不过无论如何,我孤注一掷。
父亲终于叹了口气,说:“上车。”
我一时不能信自己的耳朵,太容易了,他答应我了?我猜对了?我真的猜对了,那白衣的兰花仙子,真的会是她?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快太让我惊讶,我不敢相信。
车队向端山官邸驶去,夜se里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是深黑se一团团的巨影,我的心里也笼罩在这巨大的y影里,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不是母亲,即使那真是母亲,我不知道即将见到的,除了母亲,还有什么。
第五章碧蹄骄马杏花鞯
夏天的蝉声渐渐稀疏,几场冷雨一下,秋意渐起。窗外是一株扶桑花,开得yan丽极了,她伏在把杆上,恍惚间便以为是玫瑰。早晨那枝玫瑰让她藏在更衣柜,馥郁的甜香似乎仍然萦绕在指尖。一抬头,镜子里看到周老师的目光正扫过来,连忙做了几个漂亮的“朗德让”,流畅优美的令老师面露微笑。
更衣室是nv孩子们公用,大家免不了叽叽喳喳。晓帆眼睛最尖,声音也高:“素素!这是哪里来的?”笑着就将玫瑰抢到了手里:“好香!”牧兰笑嘻嘻探过头来:“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咱们的庄诚志送的。”晓帆挥着那枝花,一脸的调皮:“我要告诉老师去,庄诚志又偷偷折花坛里的玫瑰送心上人。”
牧兰微笑着g住她的肩:“素素,我将a角让给你好不好,你和庄诚志跳《梁祝》,担保b我跟他跳默契一万倍。”任素素微笑说:“你再说,我就要宣布你的秘密哦!”晓帆抢着问:“什么秘密?”素素却不答话了,牧兰伸手拧她的脸:“坏蛋!只有你最坏!”
一帮人走出去吃晚饭,牧兰和素素落在后头。牧兰换了洋装,看素素换上那身珍珠白se的裙子,不由说:“你怎么老穿这些?”挽住她的手:“跟我去吃饭吧。”
素素摇头:“谢了,上次陪你去,闹得我只心慌。”牧兰道:“你太拘泥了,人家不过开开玩笑,并没有别的意思。何况——那班人里头,随便挑一个也是好的,难道你真想跳一辈子的舞不成?”素素微笑:“知道知道,知道你是要嫁名门公子,将来不愁吃穿做少nn。我的命只好跳一辈子了。”牧兰嗤的一笑,说:“你是愿意和庄诚志跳一辈子才对。”素素作势要打,两个人走出来,看到街对面停着一部黑亮的雪弗兰。车窗里只见人向牧兰远远一招手,牧兰眼睛一亮,向素素打个招呼,便急忙过去。
素素看着车子开走,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庄诚志就过来了。问:“等了很久了?”她仰起脸看他,白晰明亮的一张脸,像秋天里的太yan,直照得人心里去。她微笑说:“我也才下来。”两个人一齐去吃馄饨。
紫菜清淡的香气,雪白透明的面皮,素素微微生了汗,掏出手绢来擦。只听诚志问她:“牧兰最近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他和牧兰是搭档,牧兰的心思不在练习上,他当然看得出来。素素说:“她新交了男朋友。”诚志问:“刚刚开车来的那一个?”素素点点头,诚志说:“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吧?”
何止是有钱——听说家里很有背景。素素有次拗不过牧兰,被她拖去吃饭。那是她第一次吃西餐,亮晶晶的水晶吊灯,亮晶晶的地板,亮晶晶的刀叉,那世界仿佛都是灿然生辉。那些人物,也都是时髦漂亮。牧兰落落大方,谁和她拼酒她都不怕,席间有位叫何中则的年轻公子,最ai和牧兰捣乱,非要她g杯。她说:“g就g!”一仰脸就喝掉整杯,两只翡翠秋叶的坠子晃得秋千似的,灯光下碧绿幽幽。旁的人哄然叫好,何中则就说:“小许,你这nv朋友爽快,够意思!”牧兰只是俏皮的笑笑。后来何中则又对她发话:“方小姐喝了,任小姐也应该表示一下吧?”她哪里见过这样场面,脸马上红了,最后还是牧兰的男朋友许长宁替她解围:“任小姐真不会喝酒,哪像你们胡闹惯了,别吓着人家。”
饭后许长宁叫车子送她和牧兰回去,牧兰还跟她说笑:“素素,那位何先生似乎对你很有意思啊。”结果真让她说中了,第二天就来约她吃饭。她不冷不热的拒绝掉了。牧兰替她惋惜了半晌:“小姐啊,那是何源程的长公子啊,你连他都不肯稍假词se?”她反问:“何源程是谁?”牧兰一脸的哭笑不得,好一会才道:“你真是——你不会连慕容沣是谁都不知道了吧?”惹得她笑起来,这才想起来何源程是大名鼎鼎的政界要人。这何公子到如今还时不时来约她,她只是避开罢了。
牧兰迟到,挨了老师的骂,被罚练。旁人都走了,素素一个人悄悄回来看她。她正练击腿,一见到素素,便停下来问她:“周老师走了?”
“走了。”
牧兰吐吐舌头,一脸晶莹的汗,取了毛巾擦着汗,靠在把杆上懒懒的问:“素素,明天礼拜天,跟我去玩吧。”素素摇头:“谢了,你的许公子的那班朋友,我应付不来。”牧兰说:“明天没旁人,只有我和他。”素素微笑:“那我去做什么?当灯泡吗?”牧兰漂亮的眼睛向她一眨:“明天还有他妹妹,你陪陪我嘛,求求你了。”
她笑起来:“丑媳妇见公婆才害怕,你又不丑,作什么要怕小姑子?”
牧兰嗔一声:“素素——”却回手按在x上,说:“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见他家里人,我就心怦怦直跳。”双手合什:“求求你啦,看在这么多年姐妹的份上,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准会害怕的。”
素素让她纠缠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牧兰就来叫她,她打量一下,牧兰仍是穿洋装,不过化了淡妆,头发垂在肩上,只系根绸带,歪歪系成蝴蝶结,又俏皮又美丽。素素不由微笑:“这样打扮真是美。”牧兰却伸手掂起她x前乌沉沉的发辫:“咦,你头发长这么长了?平时绾着看不出来。”
仍旧是吃西餐,四个人气氛沉闷。许长宁的妹妹许长宣一身得t洋服,没有多少珠光宝气,只手上一只约m0六卡的火油钻,亮得像粒星星嵌在指间。对牧兰倒是很客气,叫她“方小姐。”可是客气里到底有几分疏冷。素素本来话就不多,见牧兰不说话,更是不作声。只听许氏兄妹有一句无一句的说些闲话。许长宁见气氛太冷,有意的找话题,问许长宣:“乌池有什么新闻没有,讲来听听。”许长宣说:“能有什么新闻——倒有一件事,今天遇上锦瑞,她追着问上次打赌的事,说你还欠她一餐饭呢。锦瑞还说了,今天要去马场,大哥,过会儿我们也去骑马吧。”
许长宁略一沉y,许长宣便道:“方小姐任小姐也一块儿去玩玩吧,反正要人多才好玩呢。”
许长宁看了牧兰一眼,牧兰不愿第一面就给许长宣小家子气的印象,连忙道:“好啊,反正我和素素都是很ai热闹的人。”
吃完了饭就去马场,到了才知道原来是私家马场。背山面湖,风景秀丽。时值深秋,眼前绵延开去的却是进口的名贵草种,仍然碧绿油油如毯,道旁的枫树槭树都红了叶子。半人高的白se栅栏外,更有几株高大的银杏树,风吹来漱漱有声,落了一地的金h|se小扇子。素素见到景致这样美,不由觉得神气一爽。
去更衣室里换骑装,素素道:“我还是不换吧,反正也不会骑。”牧兰说:“很容易的啊,真的很好玩呢,上次我来玩过,真是有趣。你第一次骑,我叫人替你牵着缰绳,两圈跑下来你就会了。”
等换了衣服出来,果真有人牵了两匹温驯的马儿等在那里,许长宁笑着说:“我特意为两位小姐挑了两匹最听话的马。”牧兰问:“许小姐呢?”许长宁一扬脸,素素远远看去,yan光底下依稀有一骑已去得远了,当真是矫键绝尘。
素素从来没有尝试过接近马,只觉得是庞然大物,又怯又怕。好在骑师却是绝好的耐x:“小姐,请从左前方上马,不要从后面接近,不然可能会让它踢到。”抓住了缰绳教她上马的几个要领,她毕竟有舞蹈功底,轻盈盈就认蹬上了马。骑师放松了缰强慢慢溜着,亦步亦趋的纠正她的动作。等她溜了两个大圈回来,牧兰与许长宁早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