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左右这回也没指望能活着回来——那龟兹的沙漠里头当真有劳什子雪莲,还轮得到我们去得?”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众人当中的一个,道:“老孙,你昨晚嘴巴聒噪个不停,现在倒孬得顶快,只拿我出头不成??”
被他点出来的那一个原只缩在人群里,此时只好站得出来,道:“我原怕今次去龟兹遇得不好,临出发前已是同家里头人说,叫早收拾细软回乡,若是找得及时,想来也不怕。”
自他二人开了头,一时室中许多人也附和起来,这个父母早亡,妻小由兄嫂照看,本就不在京城,那个也早早嘱咐好了退路,等到细细一摆,才发觉当日自京城出发的八个禁卫官,除却不知去向的陈坚白,竟是无一人家小留在京中。
诸人说完自家事,又听旁人家事,个个眼中都写满了了然。
一行人嘴上虽然不说,面上也表现出忠君奋勇,可谁人都不是傻的,个个都晓得今次去往龟兹,有去无回,便是得天之幸,有命归来,又去哪里寻那什么雪莲果?只要周弘殷活一日,他们就命悬一线一日。
那姜禁卫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愿投郭监司,只不能就这般没名没号地过去,你同他渊源深得紧,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我们却同他没甚关系,你我一路同行,你这一处好歹也帮着说几句。”
绕来绕去,言下之意,竟是想叫裴继安去居中斡旋。
——谁人不想活命?原来去龟兹是无法可选,眼下阴差阳错,得了条活路,便是救命稻草也要抓一抓,更何况看眼下情况,很有可能还有出头的机会。
裴继安在大帐中慢慢收拢一干禁卫官并众人手中兵卒,沈念禾则是站在厢房门口,许久没有动静。
一名管事当先向前走,指着房中摆着的许多箱笼,回头一一同沈念禾介绍。
“这是夏州的牛角梳,夏州当地有个说法,每日通头三百下,能使人白发复黑,落发重生,将军不知听谁人说起,上回特地抢了个差遣,俘了个夏州的工匠队,叫其中匠人给造了几把,交代小的要好生收起来,等沈姑娘来了才好交出去。”
又有上头全是金线同“卍”字花纹的厚布垒了足足两个箱子。
“这是宣化布,将军说这两箱一箱子是郑夫人的,一箱子是沈姑娘的,原是叫我喊了人来先裁衣衫,只我想着到底不妥,不如料子方便,便一直在此处放着。”
那管事的说完布料,又有两箱子陈设摆件,俱是谢处耘外出打仗时得回来的,也有外人送的,凡举看着精巧些的,都扔进箱笼里,明明不过半载,竟是攒了慢慢一间房。
管事的指着最里头一个小箱子,自袖子里掏出几把单独的钥匙来,走得进了,将外头锁打开,里头居然还有一个箱子,就这般一个锁一个,锁了足有七八层,最里头那一个木匣子约莫尺余长宽,不知是什么木料制的,看着十分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