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蓬忍着委屈从左久廉手上领了差事。
他一夜未睡,走出大门的时候,险些给门槛绊倒,踉跄了一大下,左右脚不能站稳,险些跪在地上。
门口守着的小吏也唬了一跳,忙提着灯笼过来,扶他起来道:“秦公事没事罢?”
秦思蓬摇了摇头,站直身体掸了掸身上的灰,快步回了自己公厅,还未来得及点蜡烛看时辰,就听得外头报更,原来已经寅时了。
他心中着急,可手下尚且没有人来,一时也不能指使,只好坐回位置前,本想磨墨些个章程出来好一会同下头人一齐商量,谁曾想一夜未睡,着实年纪大了,半点扛不住,才坐下来没一刻,就以手枕头,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秦思蓬一觉睡得半点都不安稳,甚至还做梦梦到裴继安回来了,他高兴极了,将桌上的账本、章程、笔墨往对方怀里一甩,道:“你总算来了,总该把东西接回去了吧,我帮了你这许久。”
梦里裴继安就道:“未必是你帮我罢,此事谁给谁帮忙犹未可知……”
秦思蓬就骂道:“你害我害得我好苦,做那劳什子隔槽坊,也不用几个役夫,也不要拨银,又不用几个吏员,就把架子这样搭起来了,还得了那许多货酒钱、货酒曲钱,你却不知道起头起得太多,后头人不知怎么才好吗?!正是你这般胡来,叫我不住给你收拾烂摊子,明明辛苦得不得了,旁人见了,都无一个好字,不是说我不如你,就是……”
裴继安打断他道:“若无隔槽坊,秦公事如何能得左提举青眼,分明是我帮你才对!”
秦思蓬气得心中大骂,觉得这裴继安还似从前一般,半点亏都不肯吃,只一味要占便宜,因骂得太过激动,一个激灵,竟是就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堂中三三两两已是零星坐了几个人。
他暗骂姓裴的果然是祸害,不但平日里不做好事,便在梦里也如此讨人嫌,连忙把脸一抹,将众人叫得过来,分派道:“才得了提举的分派,朝中欲要在三十六州军行那隔槽法,叫我等拟法推行,设做章程,三个月内必要货酒三百万瓶,否则便提头来见!”
此话一出,满堂都嗡的一声,吵了起来。
秦思蓬一面骂裴继安,一面又要推行隔槽法,裴继安远在万里之外,却是毫不知情。
此时此刻,他正立在大帐当中,听着下头几名禁卫官说话。
城中消息传得飞快,即便他们没有亲耳听到,下头许多人,却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耳闻。
众人又想问,又怕问,一个都不肯出头,只是晓得不能再拖,最后还是一齐来寻了裴继安,小心翼翼问道:“裴官人,咱们这一处,什么时候才好去黄头回纥?”
裴继安也不叫众人为难,不等他们问,直接便道:“正好今日诸位官人来得起,下官有一事欲要相商。”
他也不说旁的,只道:“今日城中有不少谣言,想来诸位也有所听闻,其中大半是假,却也有些是真的,朝中变动甚大,我与郭监司牵扯太深,若是再与诸位同行,怕是是祸非福,将来城门失火,多半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