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北说莽也莽,然则并不乏小聪明。
他之所以要围着裴继安转,一是在小公厅时见识过对方本事,确实心服口服,可也不乏另一桩原因。
作为家中次子,郭向北虽然有些任,其实很懂得审时度势,看父亲脸色。
经过公使库卖书、朝中盗印、宣州圩田等事,郭保吉对裴继安信重非常,引为心腹,今次举荐其人进京为官,除却是欠债还钱,有功必赏,最要紧的,还是想叫其帮忙看一看两个儿子。
见父亲对长兄失望得这般明显,要说自己没有做出头那一个的想法,自然是不可能,但是一来两人毕竟是亲兄弟,感深厚,二来虽然自视甚高,郭向北也晓得与郭安南比起来,他无论读书,还是武艺,都还有些距离。
可他也不是没有长处。
比之兄长,郭向北不固执己见,也懂得知错就改,自从进了小公厅,被郭东娘在后头挥鞭跟着,不但没有惹是生非,居然还颇得旁人夸赞,连带着郭保吉也多放了些心思在这个次子上。
郭保吉虽然算得上是个好父亲,可只要是人,都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郭向北不占着长字,比不上哥哥,格又不如郭东娘讨喜,自然更容易被忽视,难得得了关注,并不想再过回从前子。
眼下进了京,他书是读不好的,却不想因为读不好而减分,是以反复缠着裴继安,打算好好在其面前表现,只要能得其美言,或是帮着解释一番,即便排名甚末,想来父亲也不会太过苛责。
等到吃过晚食,郭向北才回了书房。
他今表现,纵然有几分作戏,可国子学的课业并不宽松,先生也确实对他多有挑剔,说他同个题目的文章一连做了五六回,依旧不得要领,写得粗浅不堪。
想到明回得学中,又要重新递上一篇文章,郭向北就头疼。
他提笔要拟写,对着桌案上空白的纸页,只觉得脑子里头空的,所有能想到的都已经写过了,再一想明还被先生说个不停,更是心中郁郁,随手扯过一边的文章,正要再读一遍先生批注,却不想一打开,却见文章末尾附了几张纸,仔细一看,才醒起来这是方才裴继安留的。
与傅令明的指点不同,裴继安并未在原文上做任何增改删减,只另用了白纸把意见一一写了下来,先是发问,再是分析,最后提了不少建议。
他先问郭向北文章立意,又问要如何凸显立意,再问这立意又如何结合实事,问完之后,还举了示例,譬如某某文章中同样的框架、写法,对方是怎么表述的,写得如何,为什么这么写,又有什么值得效仿之处,如若要修改,可以往什么方向修改才能更为体现其中目的。
同样是指点修改文章,如果将其比作修造房舍,傅令明就是将原来的房子全数推倒,甚至连地基都不要了,要挖出来重建,盖出另一座自己另行设计的全新房屋;
而裴继安的做法,则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敲敲打打,涂漆绘彩,或推墙或建墙,最后出来的东西虽然比不得傅令明的房子盖得漂亮,却也另有一种格调,最重要的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任旧是郭向北从前盖的房子改造,只是顺眼了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