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酸了,人家可是上一科的进士及第,寻常人谁能比得上?我早前听人说了,好似差遣前一阵就定了,去的乃是司茶监。”
“能做官的多的是进士,上一科的状元眼下还在冀州当个将作监丞,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京,我寻思这姓傅的又不是状元,也不曾听说有做下什么大功劳,如若不是有个好爹,怎么就能转官进京了?况且还一进就是司茶监!”
“噤声吧!你还觉得候缺候得不够久吗?给里头人听了,小心给你小鞋穿,等个三年五载再给你派去广南!”
众人交口议论纷纷,正吵闹不休,却是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连忙都停了下来,转头一看,是个杂役匆匆往门里去了。
那杂役跑得飞起,显然有十分着急的事情,被此处的人看了,又好奇起来。
“怎么狗撵似的?闹肚子了?”
“你又晓得了?你是害他闹肚子的肚里蛔虫?”
“忒!你这嘴巴,怎么不学猪拱潲水去!”
在此处等候的,多半都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官,也无什么背景,他们久坐无聊,又早得了出身,也无心读书,每日来坐一个半个时辰,实在没事干,就互相聊天说话,久而久之,大多数就算不认识,也眼熟了,说起话来倒不怎么忌讳。
只是过了这许多天,什么话都说完了,见只蚂蚁爬过去都要研究一会,更何况傅令明这么大一个人,又是如此特殊,少不得眼红发酸一回。
众人由傅令明发散,先讨论他得中进士之后那将作监丞的差遣去处比状元郎还要来得好,又说他几年间岁末考功如何寻常,最后却是同年中头一个转官进京,说着说着,越发感慨。
有人便口气酸溜溜地道:“你们在此处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也不妨碍他升官发财!有本事你也学着投个好胎去!”
正说着话,却听得外头又一阵脚步声,原是个杂役领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杂役仿佛本想领他进门,一面往门槛里跨,一面回头客气道:“裴官人还请在此处稍坐,曹从判立时就到。”
只他正要指引对方坐下,转头一看,却见得里头坐了这许多人,竟是一个空位子也无,想叫一个人让个位置出来,可又知道这举动不合时宜,一时迟疑了一下,只好左右看了看,希望有人肯主动腾个地方出来。
里头坐着的众人本来还说着话,此时看他样子,个个都端坐了起来,把脸沉着,一个都不开口。
他们虽然是在候缺的小官,可再怎么说也是有官身的,要是当真被迫让位出来,还只是应个杂役要求,那脸面何在?
眼见里头气氛就要变得十分古怪,却听后头那人和声道:“不妨事,我站着等一等就是。”
那青年跟在杂役后头,此时才走到门口,一句话说完,见得里头坐了许多人,个个看着自己,显然也有些吃惊,不过他倒是淡定得很,很快从从容容拱了拱手,朝里头笑了一下,道:“叨扰诸位官人了。”
他身形高大,相貌端正,说话温文有礼,行事也十分斯文,年纪虽然看起来不大,然而老成持重,正正就是个端方样,一样是身上穿着官服,却与寻常官人并不相同,有一种极难得的亲和气质。
青年一拱手,行一个礼,又客气一回,里头众人不少就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回得一礼,便有没有起身的,也跟着回以一笑。
有离得近的人还主动道:“你哪里来的?姓甚名谁,哪一科的?可是要候差?进来坐一坐,登个名就是,干站着,不知站到猴年马月!”
那青年只笑笑道:“在下姓裴,乃是吏员转官,并无什么出身,本是才来,又是后辈,多站站也无事,多谢官人提醒了!”
他不亢不卑,话也说得极为合适,叫里头人见了,俱是暗暗点头,只觉得这人虽然出身寻常,可为人着实不错。
那杂役却十分惶恐的模样,道:“这怎么好意思!”
他还要说话,却听不远处有人道:“那便是宣州来的裴官人。”
此时耳房的门并没有关,里头众人望得出去,正见自内衙署里跟着杂役走出来一个官员,对方身着绿袍,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杂役、小吏,而是个正经属官。
果然两人走得近了,边上杂役擦着鬓角的汗同那官员道:“这便是宣州来裴官人。”
属官笑着上前道:“是裴继安罢?我姓徐,正在从判下头当差,从判听闻你来了,因一时走不开,赶忙叫我来接引一番!”
原来这青年男子果然就是来流内铨拿告身的裴继安。
他上前回了一礼,笑道:“偏劳徐官人多跑一趟了。”
两人就一前一后进得里头去。
屋子里的人这才认出擦汗的杂役,正是方才飞奔过去的那一个,一时各自沉默了好一会。
片刻之后,才有人忍不住问道:“这姓裴的是个什么来历?不是说是宣县吏员出身的吗?怎么如此排场?方才那傅家的大公子来了,不过也是个吏员出来接引……怎的他就……”
一个是吏员来接,一个是正品官身的属官来接,还是得了从判分派,谁人更受重视,一目了然。
“流内铨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众人不免面面相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