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郭保吉并不十分愿意带这个继子上战场,可见得谢处耘这般坚决,却也不好当面驳回,便道:“你先同你娘商量商量,看她是什么想法,那时再来商议。”
如果是当着旁人的面,或是放在从前,谢处耘一定会说什么“我的事情,不必同她商量”,可他经过这许多事,比起往日,已是少了几分莽撞,多了些沉着,便站起身来,道:“那我去去就来。”
他看了裴继安一眼,没有再做停留,只行了一礼,就出得门去。
见着谢处耘如此行事,裴继安嘴上不说话,心中却是十分放心不下。
郭保吉在一旁感慨道:“你二人当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又笑道:“向北自上回跟你去了小公厅,回来之后,也屡屡提起,把你当做什么似的——有了小谢珠玉在前,不妨把向北也当做自家兄弟,我早将你视若子侄,两边已成通家之好,当要更近一步才是。”
裴继安笑了笑,道:“监司客气了。”
郭保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还是不把他当做自己人,便又道:“方才我说的倒不是玩笑,你同去得京城,如若方便,帮着看看安南、向北两个,虽是我不在,你也要常来家中做客才好。”
裴继安面上一怔。
郭保吉去了翔庆军,京中的郭府自然只剩下廖容娘同那两子一女,他同这一门关系寻常,不过点头之交,没事去那里做客,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
郭保吉自然看出了他的狐疑,犹豫了一下,还是若有似无地暗示道:“你多来家中走动,府上那两个小的,对你都甚是推崇,将来若有机会,未必不能更做亲近。”
他笑了笑,道:“还记得上回你跑得过来,要我给那沈家女儿做亲,眼下看来,未必再有那一日了,等正主回来再说便是。”
这话虽然隐晦,裴继安却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意思,几乎不敢置信地问道:“监司是说,沈叔叔……”
“虽是未有确信,只有人传说李成炯已是死于儿子之手,夏都动乱,另有见得极像沈轻云的面孔在兴庆出没。”郭保吉面上笑意更甚,道:“还记不记得当日你是如何说的?此时看来,你同那沈姑娘,倒不是有缘分的样子,不如看看旁人,好女子常有,不必那般执着于一人。”
又道:“我却不是随口说的,哪怕进了京,也要常来府上做客才好。”
裴继安却无心管什么做客不做客的,只详细询问了半日沈轻云事,奈何郭保吉确实知道得不多,只挑能说的含糊答了。
两人在此处说话,谢处耘出得书房,却是立刻转去了后院寻廖容娘。
他来得突然,廖容娘半点没有准备,登时又惊又喜,在自己边上给他看了坐,又一迭声催着下头上时鲜果子、清凉饮子、糕点、小食,把一张小桌子摆得满满当当,最后还要给儿子背后垫厚软的枕头,生怕磕到了他的腰背,碰得伤处疼。
廖容娘表现得太过殷勤明显,又因前一阵子的事,显得很有些怯退,谢处耘看得又是难受,又是憎恶。
他心中憋闷难以抒发,只能勉强压下,道:“不必弄这些了。”
又道:“我今日去寻了郭伯伯,欲要同他去翔庆军阵前效力,他叫我来同你说一声……”
廖容娘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原本的表情再维持不住,“啊”了一声,站得起来,道:“怎么会这样?!”
又恼道:“我原同他说过,叫他寻几处京城的书院,他……”
谢处耘打断她道:“郭伯伯已是找了不少地方,是我自家不愿意去。”
他也不坐,也不吃东西,甚至不喝茶,而是站直了道:“男儿志在四方,我长得这样大,全是靠着别人,今次想要靠一靠自己。”
廖容娘不悦地道:“你何时靠过别人了?这许多年,哪一回不是靠的自己??”
又哀求道:“小耘,你究竟是为什么忽然生出这样奇怪想法,翔庆而今正在打仗,平常时候倒也罢了,眼下四处乱得很,你又没有官品在身,上了战场,刀剑无眼,谁人能保证能毫发无损?便是当今天子,从前打仗时也一身是伤,至于你郭伯伯,更是……”
她还晓得拿沈轻云来举例,道:“你看裴家眼下住着的那一个姓沈的,她那爹娘,哪一个不是因战出事的?你听我一句劝,做娘的不会不为儿女打算,你今次跟着去京城,好好读书,得个进士出身,将来再到阵前,一样能尽忠朝廷,一样志在四方,你眼下只能拿刀拿枪打杀一两个人,将来有了出身,就能指挥旁人,打杀千人万人,岂不是更好?”
谢处耘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道:“我已是决定了,今次过来,只是同你说一声罢了。”
他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土,道:“如若郭伯伯不肯带我去,我就自己去往翔庆投军,那一处正缺兵卒,时时都在招募。”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廖容娘的脸色,只行了一礼,径直退得出去。
出了郭府,谢处耘就转向了小公厅。
此时厢房里只剩沈念禾一人,他在站在外头敲了敲门,踏得进去,自袖子里寻出一团东西,放在桌案上,道:“前一向养伤时闲来无事,做了些东西,趁着此时得空,一并给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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