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已是有人帮着回道:“你来得晚,怕是不知道,那宣县公使库得银全是因卖书而来,咱们毕竟是州衙,想要东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把那《杜工部集》的雕版要得过来便是!咱们公使库里头印书坊、小工,甚至纸墨都是现成的,当即就能开印!印个几万部出来,莫说几十万贯不好说,十几万贯到手,还是妥妥的!”
小吏咋舌道:“这样行径,下头做得好了,便把做好的东西抢得过来,未必会叫人服气罢?”
衙门里头的老吏们纷纷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道:“正好教一教你,什么叫做‘州’,什么叫做‘县’,什么叫做‘上’,什么叫做‘下’,不然怎么个个做官都想要往上爬哩?”
宣州州衙的吏员们把这个当做笑话来说,可被作为笑话的彭莽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好容易等到裴继安从衙门里头出来,甚至都等不及走得离州衙远些,就忍不住急急问道:“继安,这可怎么办是好!方才杨知州同我说,叫我回去交代下头人这一两日收拾收拾,把《杜工部集》的雕版送得过去……”
裴继安虽是觉得有些突然,却并不吃惊。
早在决定印书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有一天这块肥肉会被州里盯上。
无他,得利太多,上头人不可能眼巴巴在边上敢看着,不来分一杯羹。
是以当日谢处耘听得说谢图要去抢公使库,急得团团转,就连那张属也连着好几回来问,想说要不要想想办法,不把那一摊子事给谢图糟蹋了,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早晚都要给出去的东西,若是那谢图好好说话,看在其父的面子上,他说不定还提点几句,可既是直接动手来抢了,就给他慢慢去抢罢。
左右等没了《杜工部集》,那公使库就是个烂摊子,谁碰谁倒霉。
有人肯来接这个烫手山芋,再好不过了。
“知县缘何这般着急?”他从容道,“州中要雕版,咱们便按着送来不就好了?左右而今账上银钱足够,只要不乱花,将圩田、堤坝全数修好,也是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不少下半年来用。”
彭莽登时就不太高兴了,道:“杨知州一说要将你调入州中,你便半点不管县里的好坏了?公使库那一处的银钱全是靠印书堆起来的,你亲手经办,岂会不知?看事情怎能如此短视,今年绰绰有余,明年又待要如何?!”
又道:“我却不管,你快想个办法!”
从前公使库亏空的时候,也不见他着急,眼下倒是忽然上起心,做出仿佛十分有远见的模样。
裴继安早习惯了这一位知县反反复复,一时一个样,他道:“虽说公使库全是靠那一部书得来的银钱,可去岁本来印书就是为了给郭监司筹措饷银,而今目的既已达到,便无什么问题,况且账上剩得这许多钱,等将圩田、堤坝修好,明年便能有所得,届时从中得租,自然另有得利,未必比那公使库印书差。”
彭莽听得眉头直皱。
由奢入俭难。
这圩田的收益,毕竟还在将来,未必当真能有,可公使库的银钱,却是切切实实给他花得十分畅快。
此时说明年没有了,叫他怎么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