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裴继安走了,她才低头见得手中绣到一半的帕子,出了半晌的神。
她方才的话,并不是胡说的。
其实不是给裴七守节,而是给自己在守。
世人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每每想到从前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就难受得厉害。
一颗心里已经装满了一个人,怎么还好去祸害别人?
最难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再嫁,可晚上做梦时一梦到那一个,早上起来,心里就难过得很,又怪他绝情,又怪他情痴,后头大病过一场,反而想开了。
能多留一日,也就算一日吧。
虽是不孝,对不起父母,可已是断绝了往来,也不至于叫婆家再连累娘家了。
裴继安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却也不好逗留,想了想,径直去找了沈念禾。
“……趁着明日我休沐,带上你同你谢二哥一同去一趟荆山……”
沈念禾把先前拒绝的理由再说了一遍,道:“正算砖材呢,时间也赶,三哥同谢二哥一起去就是。”
裴继安却是道:“还是要看一看实地,看图也好,听我说也罢,到底不同亲眼得见,你既是要帮着核算,自然得瞧瞧那堤坝、圩田修建在何处,否则岂不是比之盲人摸象还不如?”
去京城那一回,已经叫他知道沈念禾骑术很好,是以也不担心这个,又道:“那荆山边上就是河道,说是去看桃林,其实是去走河道的,我过一会去找马来,明日你同你谢二哥一同都要去,多带一双好走路的鞋,届时要看河堤的,我会同你们说一说——也带着图绘去。”
沈念禾一下子就把态度放端正起来。
她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算数,有数字跟式子就够了,可此时听得裴继安说了,竟是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还是要实地走一走,才是谨慎的做法。
便再不推辞,应道:“我听三哥的。”
她此时坐在桌案面前,手中还拿着笔,桌上摆着全是散落的纸,看起来乱作一团,人倒是乖乖巧巧的,小小的脸,眼睛圆圆的。
裴继安面上就露出一个微笑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好。
看到乱的桌子心情也好,看到人心情也好,见她帮自己做事的时候心情好,眼下一句“我听三哥的”,不过五个字,就叫他也高高兴兴的。
裴继安想伸出手去揉一揉她的头,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微笑道:“给你挑匹好马,明日也一起跑一跑。”
沈念禾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