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誊抄算稿,知道去芜存菁,错处、冗杂处便不要,只留正确的,或是必要的过程并结果,誊抄之后,又在第一页放了索引之法,原本的算稿也不扔,还按着她原本算数思路的顺序叠放。
况且他的字还特地写得工整极了,仿佛雕版印刻的一般,看起来全不费力,又因按着她原本的思路整理,一来二去,叫她甚至都不耐烦看自己原来的算稿了——字那样草,还一块一片,七歪八倒的,有时候自己都要看半天才能辨认出来!
这时候满足感就转为了事半功倍上头。
原本要花一天才能做完的事情,此时只用花半天,而乱得手都没地放的桌案,一觉起来,不过去吃了点东西,帮着婶娘打了点下手,再回来时,就按着自己顺手的方式整好了,还把自己的进度、成果都整理了一回,满足感更甚。
究其原因,多半是因为今次她算的数、式,整理出的问题同结果,甚至看的书册,都曾是那裴三哥看过无数次,也亲自算过的,他看一步就知道下几步,举一而反三,自然处理起来顺畅无比。
得了这样的好处,沈念禾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习惯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坦然享受专人“伺候笔墨”的待遇,有一两回裴继安忙于衙中事务,因事未归,她一个人对着混乱的桌面,在里头找昨日的进度时,竟然并无半点熟悉,还生出点手足无措的迷茫感。
且不说此处沈念禾为着重核宣县、宣州圩田的图绘并工期等,正专心算数,而另一处,宣县的县衙当中,押司谢善也正为着这圩田之事,对着儿子谢图又责又训。
“你爹一辈子只当了个押司官,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低,又落到那裴家手下,他本就不得朝中待见,许多事情便不好给我运作,否则依我之能,做出一二桩事情,岂止于今日?”
毕竟是自己的种,他劝得苦口婆心。
“彭知县已是同我说了,裴三拟要辟东边荆山边上的水地,等州中批文下来,做得同意,立时就能动工,你不是成日想着也掌点东西?明日你寻个机会,同那裴三说了,问他讨要几个差事下来,他那一处点了头,我就去找彭知县,一旦此事落成,你也跟着有了功劳。”
“便是他因为姓裴,总有许多妨碍,你却不同,熬个两年,你爹我便能给你转去州中,再过几年,拼着我这几十年的老骨头,退得出来之前,怎么也能把你拱到一个‘官’字上头。”
由吏入官,从来是万分艰难之事,可却并非全不可能。
但凡儿子能有一点实绩,又有自己这个做爹的在后头托着,在宣县这一个小地方不行,去得宣州,总能抢下一两口肉来。
谢善在衙门里头当差多年,从前亲眼见得裴、谢两人花了多少功夫去寻访、亲探,也曾跟着做过不少事情,更是见过那沈批的图绘手稿。
正因亲眼所见,也了解裴家人的行事,他才知道只要州中批文一下来,给那裴继安牵头做了,多半不会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