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并不知道沈念禾头夜已经听到她同侄儿的议论,是以交代沈家、冯家事情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发虚。
“两边都说给你定了亲,眼下已经各递了状子去京都府衙,应当过不得两日就要当庭对质……”郑氏一面说,一面转头看向裴继安,“我原想等一等再同你说,你三哥却特地交代,此事要问过你的意思。”
裴继安接口道:“我托家中旧日的长辈帮忙问过京都府的右推官,此案应当定在后日开审,那一个假的‘沈念禾’虽然不会上大堂,冯、沈两家却会当庭对证,按着眼下情况,如果没有意外,沈家赢面更大。”
沈轻云虽然已经同河间沈家义绝,可在世人看来,他毕竟姓“沈”,无论按着礼法也好,按着律令也罢,如若他死了,沈家照料并且给他的独生女儿安排亲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对此事是个什么想法?”裴继安虽是坐在椅子上,却把腰略弯了弯,又将头低了一半,看着沈念禾,眼睛里并无半点勉强之意,“也不必担心,便是我办不了,总能寻得旁人帮忙办了,并无半点麻烦,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便是。”
沈念禾颇有些犹豫。
昨夜听得郑氏同裴继安所说,此案的动静应当并不小——冯蕉三朝宰相,沈轻云又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两人前后脚走了,剩得唯一一个孤女,又有偌大的家产,自然引得京中人人议论。
按理来说,最好要马上站得出去戳穿那一个假的“沈念禾”才是,偏偏她也是个西贝货,说不得还没有假的了解真的究竟是什么情况,况且两家各有势力,自己并无半点能力,裴家也势弱得很,真的争起来,未必争得过。
可如果由着两家吵完,官司一判,那假的“沈念禾”自然而然就能继承所有沈家、冯家家财。
冯芸死国,沈轻云生死未知,冯蕉也能称得上死社稷,她虽不是真正的“沈念禾”,却实在不忍心将他们的心血断送了。
裴继安看她踌躇不定,便道:“你且想一想,明日再答复我也不迟。”
语毕,同郑氏一齐出得门去。
沈念禾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忽然记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杜工部集》虽然只卖了两三日,可已经传扬得开来,到得今时在文人圈中可谓尽人皆知,那书前还印着自己的“自白书”,就算她不站出去,沈家、冯家人迟早会知道。
既然已经躲不过了,倒不如主动出面来得更好。
她拿定了主意,心中暗暗谋划了一番,等到想得清楚,见房中的漏刻已经到了酉时,连忙爬得起来,也不再耽搁,连忙去敲了隔壁裴继安的门。
夜色渐深。
太子周承佑满头满脸都是汗,正坐在床前泡脚。
他一左一右都跪着一个小黄门,各自拿一方厚厚的大巾子沾了热水给他紧紧捂着膝盖,过不得几息,还未等热气散了,就连忙又换一条新的。
周承佑的嘴唇发着乌青,却是强忍着并不说话,上下槽牙咬得死紧,几乎要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