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坐在桌前,等沈念禾关了门回来,才慢慢收拾桌子上那许多药材,一时捡何首乌,说一句“叫你三哥拿老鸡给你炖汤吃”,一时包党参,道一句“叫你三哥去临街切新杀的前腿肉来,多肉糜同党参红枣香菇一并蒸肉饼给你吃”,一时整理茯苓,一时又收白术,句句不离“你三哥”,好似连泡个水都要裴继安去劈柴烧火一般。
沈念禾听得无奈,好笑道:“婶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便是做菜难吃,煮汤也比不得三哥,总不至于连拿茯苓白术煮水都不会吧?”
郑氏就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会不会是你的是,有人想不想却是他的事——东西都专程想办法讨来了,八字只剩个尾巴,你就给人把字写完怎的了?”
又特地嘱咐了一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合该好生照料妹妹,从前你那两个裴叔叔也是这般顾家的,将来要是嫁人,最好比着这样的找。”
沈念禾倒没有多想,只好奇问道:“向日都听婶娘说起裴六叔,却不知三哥同他父亲性格、为人像不像的?”
郑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他爹纵然也顾家,却从来不管枝节琐碎,是个一心做事的,当初虽只当个县尹,已是把宣州辖下所有河道、水道全数跑遍了,年年都跑,一日都没得个歇的,后来得了病,也一直挂念着,临到死了,还要爬起来写书……”
说到此处,她又冲着沈念禾笑了笑,道:“你三哥就是太管事了,样样都不肯放,什么都要管,前两年刚去衙门做吏的时候,要下乡收粮,不过四五天回不来,走前还特地嘱咐肉铺、鱼铺往家里送东西,还不忘给你谢二哥布置了功课才走。”
又意有所指地道:“你来了这一向,你别看他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不知多惦记,原来在家里的时候,见你吃东西少,因怕我做的不好,中午还要特地回来做一回饭,前几日听我说你身体底子差,手脚心都是冷的,今天就把这许多药材带得回来……”
沈念禾一下子不知当要如何回话才好。
郑氏又道:“你三哥把你当做自家人,你也不要时时这般见外,有什么事情不必瞒着,上回他给你零用,你总推脱,叫他好几日都不舒服,后来偷偷跑来寻我,叫我私下贴给你一些,怕你手头没钱,心中着慌。”
郑氏在沈念禾这一处拱完了火,见得小姑娘面上十分动容,连忙趁热打铁,自地上取了一双皮靴子上来,道:“我这两日眼睛有些花,白日间一直在外头走来走去,晚间回来便做得慢了——你且帮我瞧瞧,这线缝好了没?”
沈念禾见那鞋尺寸甚长,一看就是男子穿的,手上接得过来去看针线,果然漏了几个地方,忙一一指给郑氏。
郑氏就凑在油灯下缝了两下,复又“唉”了一声,道:“才几岁,这眼睛就不甚中用了,你帮我补一补罢!”
沈念禾哪里敢接,忙道:“婶娘,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手艺,三哥要出门办差做门面的,我做出来的东西实在给他穿不出去!”
郑氏笑道:“谁去看鞋子上头的针线!我见他脚下那双底子都要穿薄了,特地赶着做的,不过对付两天,届时再去外头买,你缝你的,有什么不妥,我明日帮着修补就是。”
到底哄着沈念禾把那剩下的几针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