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竟是特地叫了人进来,自对方手中取了一个小布袋,小心翼翼摆在谢处耘面前的桌案上,道:“谢小哥来了这许久,咱们却是一直没能多往来,今后还要常来做客,此处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还盼收得下来。”
说到此处,那掌柜的竟是特地还补了一句,道:“你且放心,宣县当中人人皆知我这一张嘴口风把得紧,绝不会同裴三说的!”
谢处耘被这一番拒绝,简直气得不行,被对方拿那“一点小东西”放在面前,伸手一摸,里头一吊一吊,沉甸甸的,竟全成贯的铜钱。
想起方才那一句“不会同裴三说的”,简直如同拿巴掌扇他的脸,谢处耘如何能忍,那脸登时就拉了下来,怒道:“我岂是那等横行霸市之人!”
若是换做从前,谢处耘一脚便要踹得出去,桌子都得掀翻,然则此时身上毕竟披着公服,又有裴继安会被连带,他只得忍了又忍,恼道:“重校的《杜工部集》,其中还有一册补遗,坊间从未得见过——这样好的书,便是州府中的杨如筠杨老先生都肯出面手抄做版,白送的钱,你当真不肯要?”
那掌柜的见他脸上甚凶,心中实在暗暗叫苦,不得不咬牙退了一步,应道:“却不是不想要,实在年底了,咱们这铺子也小,账上没有余钱,买不得那许多,不如认下十部?”
一下子砍掉一大半,这举动在谢处耘眼中,简直同打发叫花子也没甚区别,他也懒得多说,抬腿便往外走,只当自己没有来过。
那掌柜又是想拦,又是犹豫,最后口中虽然叫嚷,还是给人走了。
一时后头的伙计忍不住上前来问,道:“掌柜的,毕竟是衙门的意思,咱们这般行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掌柜的摇了摇头,叹道:“若是能不得罪,我哪里又想这样——年初也是衙门公使库印得十三经,足认了九十部,一部三贯钱,到得而今年底了,才卖出去两部,你且算一算,这一下就砸进去二百八十余贯,大半个月都要白做!”
“今次这书定价十八贯,最少要认五十部,公使库印版那样差,错讹又多,本来就是倒贴还没人买的东西,今次价钱还这样高,怕是一部都卖不出去,届时又要倒填,这一回足有九百贯,当真认下了,衙门倒是高兴,东家那一处如何交代?怕是我白做十年都赔不起!”
伙计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若是那谢小哥所言不虚,果然是补遗重印的《杜工部集》,其中补了早已失传的诗文,又有杨如筠老先生抄誊,这个价钱倒是不高……”
掌柜的冷笑一声,道:“做的什么美梦?这样的好事,咱们遇得上?如此珍惜之物,谁不是小心收好,便是要发印,大把书坊抢着要,怎可能落到这小小一县的公使库身上去印?”
又道:“你年纪轻轻,怎的忘性就这么大,这就不记得年初的事情了?上回管那公使库的谢图怎么说的?换了好雕版,又是大儒反复校对,是难得的好书——结果送得过来,却是什么破烂?衙门里人说的话,你竟也信?除非裴继安亲自来,我给他几分面子,倒是可以跟东家说一说,如今连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