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处耘倒也老实,道:“当着你们自己人,我也没甚好瞒着的,原是我家有个妹妹,是婶娘的远亲来投,在家中住了有两个月,没爹没娘,看着怪可怜的。”
“我这性子,你们也晓得,也有几分乖张,平日里少不得说她几句不好听的,然则毕竟是个女儿家,人又乖顺,我是一个指甲也不肯去动的——偏生这一向外头来了许多人,有河间府的,又有京城的,寻什么‘沈家女儿’,有眼无珠,竟是找上门来了,还要去抢我那妹妹走!”
谢处耘说到此处,忍不住把桌子一拍,险些将那菜碟给拍翻,嘴里却是怒道:“寻人便寻人,说清楚不是便罢,谁晓得那来人还敢动手动脚——听得婶娘说,我那妹子手上、背上都淤青了!若不是正好有官府人路过,怕是人都要被掳走,当真是好生嚣张!你说这样的气,我哪里忍得下!不是生生要打烂我这张脸吗!”
他把面前的酒碗拿了起来,一口喝干里头的酒,复才大声嚷道:“找咱们这些个自己人来,便是想叫你们想个法子,寻个机会把那河间府来的许多人——尤其那带头的——揍上一顿!好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什么才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欺负三哥的妹妹,便似欺负我的妹妹,也同欺负你们妹妹一般,难道你们竟是能忍得住坐视不管吗!?”
谢处耘这一番话胡乱嚷嚷,认真去辨了,其实没有什么道理在,只是和着他那口气并动作,煽动性极强,当场便有三两人一下子站起身来,另也有人跟着叫道:“如何了得,捉出来打一顿!”
场面十分激愤。
旁人都在激动,却有一人本来手中拿着酒碗,此时忽然顿住了,连忙伸出手去拦着身边人动作,又把那酒碗放下,急急问道:“慢来,小雀儿,你说那河间府来的沈家人,不是住在葵街的五福客栈里头的那些个罢?”
谢处耘白日间被裴继安呼来喝去地支使跑腿,一堆子事情做,好容易此时才得了点空档,自然没来得及打听这许多,听得对面人问,便道:“我还没功夫去细问,左右是河间府来的,也是个大族,多半是住在五福客栈——怎的,你见过?”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若是有同沈家人打过交道的,想要行事就方便多了。
对面那人十分吃惊,道:“若是那一群人,今早便已经走了,一共二十一个,十七男四女,装了两马车,你竟是不知道吗?”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叫谢处耘半点没有防备,一下子就愣住了,问道:“你怎么晓得的?莫不是听得谁人传岔了话?”
那人摇头道:“我亲眼得见的——这一向我哥跑镖忙得头都快找不到了,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便把我叫得起来,打发我去守在葵街尾巴处,旁的什么也不做,就盯着五福客栈里头那一行姓沈的,也不说什么事情,只喊我见得人要走了,再去叫他来。”
他说着说着,忽然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说起这事,还叫我白挨了一大顿骂!那沈家打头的真他娘的讨嫌,才来咱们这一处几天啊?据说那小酒巷里叫得出名字的花娘子都来送他,那龟孙子骑在马上的腰腿都打摆子了,还不肯快走,磨磨唧唧的,害我早早去叫了我哥,谁知他出来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人还没走出葵街!”
众人哄堂而笑。
谢处耘却笑不出来。
大家一起长大,他自然认得对面人的长兄,知道那是个有本事的。
自家原也不是不想叫对方来帮忙,只是那人多半还当他是个小孩打闹,只合找上门去相求,不合这种场合,也指使不动。
那谁人能支使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