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裴继安提前下衙了。
然而房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另一人背对着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三哥,她怎的还有脸在我面前闹?既是已经嫁给姓郭的,凭什么还来管我?既是觉得那郭家兄弟样样都好,那就专心奉承他们去,作甚要在我面前做神做鬼的?回回见我就晓得哭,回回见旁人就是笑,旁人就是人,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就不是人了?!”
“我从来就不想去州学,若不是看她哭得可怜,怎的会去受那个气!那郭向北当着她的面连‘母亲’都不肯叫,只阴阳怪气叫‘夫人’,背地里还说她是破鞋,脸都已经给人放到地上去踩了,她还要腆着上去倒贴,我是叫她吃糠了,还是叫她吃草了?!”
“我爹的孝,她一年都不肯守,当日我才几岁?前一日才答应说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后一日我才睡醒,她那边已经过门了!”
是谢处耘。
他声音沙哑,压抑异常。
裴继安伸出手去,重重地拍了拍谢处耘的肩膀,道:“你自有你的前程,她也有她的苦……”
他一面说,一面却是抬起头,看了外边站着的沈念禾一眼,轻轻摆了摆左手,又对她使了个眼色。
沈念禾连忙蹑手蹑脚地往后退,转头回了厨房去找郑氏。
郑氏见抱着书回来,很是吃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念禾摇头道:“谢二哥在同三哥说话。”
郑氏面色立刻就变了,掰着手算了一下日子,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个傻子,平日里那样厉害,一撞到他娘手里,就变个呆头鹅了!”
沈念禾一个外人,哪里好搭话,只得学着鹌鹑,捡张小矮凳缩在在一旁,心中却是忍不住暗暗叹息。
她在裴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与这谢处耘也见了三四次,对方多数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平日里说话也是刺耳得很,同方才面目实在截然不同。
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正想着,裴继安进得门来,先向她点了点头,复才同郑氏道:“婶娘,处耘不知在哪一处吃了酒,有些发醉,在后头睡了,上回他那衣服……”
郑氏“啊”了一声,道:“我看袖口脱线,拿去给他改了。”
一面说着,连忙把手一擦,抬腿就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同裴继安道:“你帮忙看着点火。”
郑氏一走,厨房里便只剩下裴、沈二人。
经过方才那一幕,沈念禾实在尴尬,见得裴继安进来,顺势站起身来歉声道:“裴三哥,我看你房中点着灯,本来只是想同你打个招呼……”
裴继安摇头道:“与你有什么关系,莫要多想,只他近日遇得些事情……”
他停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从另一边拖了张小木凳子过来,先自己坐下,复才抬头道:“你且坐,我有话想同你说。”
沈念禾依言坐下。
裴继安腰直背正,先是沉默了一会,继而抬眼注视着沈念禾,开口道:“自上月十八到而今,已经足有二十六天,虽说时日尚浅——念禾,你觉得我为人如何,可堪托付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