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吃了一惊,才要去拦,却是慢得一步,转头一看,正见沈念禾轻轻巧巧地后退两步,对着那黄娘子行了半礼,复又一脸询问地看向自己,再看向那老妇。
这一步退得恰逢其时,既躲开了对方的手,又显出她知礼仪进退。
郑氏心中登时松了口气,更觉这小家伙机灵,微笑道:“这是黄二娘,她家做的夏日清凉饮子十分利口,便是衙门里的官人也时常差人来买,算得上是独一门生意。”
又同那老妇介绍道:“这是我家故旧之女,姓沈。”
沈念禾便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声好,郑重把那半礼补全。
她行的是古礼,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虽是身着粗袍,人也瘦弱,却别有一番气韵在。
黄娘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慌忙要回礼,偏还拿着葵扇,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只好双手交叉胡乱揖了一下,也跟着叫了声“沈姑娘”。
打了这一下岔,郑氏终于寻到机会,推说还有急事,把沈念禾拉走了。
那黄娘子意犹未尽,倒抓着扇子站在原地,看着沈念禾背影走得远了才回铺子里。
她那媳妇子在后头等了半日,此时忍不住凑上来问道:“娘,那小娘子当真要同裴三郎成亲?我看她又干又瘦,年纪还这样小,脸上一点子肉都没有,全是苦相,还不如咱们家小四生得福气,怎的运气就那般好!”
黄娘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斥道:“那裴家三郎什么样的人品,裴家从前又是什么身份,哪里是咱们这一门能攀得上的,前次城东陈员外还想把女儿许给他,人都不带搭理的!”
媳妇子撇了撇嘴,小声嘟哝道:“这都什么老黄历了,当真有身份,也不至于从前他爹做官,而今他自己作吏了!若不是他相貌人品好,实在也能干,这般没有出头之日的,我还不希得做他丈母娘!”
黄娘子却是“呸”了一声,骂道:“你良心被狗吃了!裴县丞生前为着百姓做得那许多事,他家三郎虽只是个小吏,平日里却没少想法子偏帮穷苦人家,外头那些官老爷心是黑的,自能笑话,可咱们这些靠手脚吃苦饭的人若也吃了吐,老天爷都不肯饶的!”
那媳妇子颇有些讪讪,道:“娘,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况且从前小四给那裴三郎端清凉饮子上桌的时候,你不也他同我说他二人男才女貌,十分堪配吗!”
黄娘子气恼道:“还不是你那夫君不肯上进,当初我供他读书,他三日里头学了三个字回来,在学堂课上睡着了便罢,竟还打呼噜!才给先生拿戒尺打了一顿,自己就哭着回来再不肯去!若他能进学,便得不了官,咱们家多少也能同裴家配一配……”
又道:“娶妻娶贤,那小娘子一看就是大官人家的千金,虽是苦瘦了些,周身气度果真是不一样。”
媳妇子听得腹诽:放你娘的狗臭屁!平日里好的时候就是你儿子,你自己费大力教出来的,而今不好的时候却变成了我夫君,合着这不长进的糙汉是自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怨不得小二小三不愿去学堂,怎么打也打不好,原来是自他爹那里学来,果然是做爹的根骨血脉不好,底子就歪了,叫人拉也拉不起来。
她不敢同婆婆顶嘴,又十分不赞同贬低自己天下第一好的女儿,憋着一肚子气拿个帕子擦桌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