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姨娘抚摸她头发,将她蹭乱的一缕头发轻柔地掖到耳后,看了林氏一眼,才对沈清兰笑,“小姐这招人疼哟,让我总觉得仍是四五岁、七八岁那时。”
林氏接话,“那时候确实可爱,也淘气得很,竟不像个姑娘家,你瞧如今……”她笑看女儿,摇摇头,“仍不像个姑娘家,敢情这几年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
“小姐是个有福的,用不着那些个心眼,在家做闺女时有老爷、太太哄着宠着,将来嫁了人,也自有丈夫哄着宠着,一辈子平平顺顺的。”
怎么说几句就说到这个话题了呢?沈清兰顿时尴尬,不好意思再撒娇,红着脸坐正。
齐姨娘一直沉默旁观,这会儿突然开口,“可不是嘛,再生个儿子,更是母凭子贵,众星捧月了,可见哪,人的命,都是天注定的。”
屋里人,顿时沉静下来,不知如何接话。
齐姨娘自从去年小产,消瘦了许多,眼窝和两颊深陷,下巴削尖,目光也显得清冷凌厉,大概是哭得太多,说话的声音沙哑中隐隐锋锐,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润轻柔了。
林氏微微皱眉,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中听,但还是忍了下来,转换话题说道,“近来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你们觉得上次让千针坊裁制的衣裳觉得如何?要是认为活做得还可以,这几天我让她们再做一批,把夏裳也都做了。”
郭姨娘忙道谢。
齐姨娘低垂眉眼,语气木然地回答,“太太作主就是。”毫无谢意。
话说到这个地步,委实是没法再聊下去了,郭姨娘察言观色,立即拉着齐姨娘起身告辞。
齐姨娘站起来了,却又突然问道,“太太,我好久没见囡囡了,不知囡囡现在过得怎样?”
林氏心口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不畅,她想到当初囡囡在沈府时,是由她们俩照料日常起居的,即便其中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再抖出来的插曲,总的来说,彼此之间是有情分的,问一句也合情合理。
“翡翠一直在徐家陪着,春兰秋月也常过去送些衣食之物,听说过得不错,徐户书很是疼她,视如亲生。”
齐姨娘吃吃笑起来,“视如亲生?他自己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以前也没当过爹,没生过孩子、死过孩子,怕是不知什么叫亲生吧?”
林氏脸色蓦地一变,目光沉了下来。
沈清兰心里也来气,林氏的温和大方、一让再让,她都看在眼里,但齐姨娘处处棱角、处处扎针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实在难以忍受,刚要开口,就被林氏以眼色制止。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郭姨娘忙出来着圆场,“囡囡那么可爱,就是毛头小伙子也会喜欢,太太若是再遣人过去看囡囡,我那新做了两件小衣服,也请一并带过去吧,算是我的心意。”
林氏点头应下,脸色渐渐缓和。
趁着这工夫,郭姨娘立即把齐姨娘拉走了。
等两人出门走远,林氏这口气才发出来,她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恼道,“二十年来的情分,先是主仆,后是妻妾,我何曾亏待过她?如今这般放肆,着实叫人气愤,若是换了别人家里,焉容得妾室如此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