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赵府已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没有人肯伸出援手,赵大人无奈之下只能求到谢尚书面前。
谢昆不但没推辞,反而痛快的一口应下,一面安抚赵家,一面进宫求见建明帝,为赵楚说情。
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谢昆苦叹一声,面带愁容,“此事有些难办,太仆寺中不仅有北燕送上来的骏马,还有陛下出行的御马,如今都受了牵连,陛下很是恼怒。
听我为赵贤侄求情,陛下还狠狠的斥责了我一番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赵大人一时惊惶无措。
他担心赵楚,另一方面他更担心这个不孝子会连累自己。
因为这个不孝子永宁侯府先是被降为伯府,后来又被陛下直接夺走了爵位,若是再遭一次重创,只怕赵府就要不复存在了。
谢昆也颇为苦恼,两人一时沉默无语,皆凝眉深思。
须臾,谢昆抬头看了赵大人一眼,眼珠微动,正色道:“亲家,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讲?”
“但说无妨。”赵大人此时早就没了主意,只盼着能有人帮他一把。
“想必亲家定然明白壮士断腕的道理,应不用我再多说吧……”
赵大人眼珠一凝,紧紧盯着谢昆看,眼中满是探查。
谢昆却并未察觉,只愁容满面的惋惜道:“若但凡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愿如此。
文鸢有孕在身,若让她知晓定会伤神,可此番陛下雷霆震怒,根本容不得他人求情。
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远不如从前,陛下如今只信任良王一派,可亲家也知道,咱们早与良王妃闹僵了,他们不可能出手相助。”
听谢昆提及赵文鸢,赵大人眼中的怀疑淡去。
谢府上下对这孩子的看重他都看在眼里,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谢昆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谢昆所言不假,他们早就和顾锦璃一家闹僵,别说帮忙,她们不落井下石便已是谢天谢地。
“咱们两府唇亡齿寒,所以我才劝亲家一句,切勿再各处周旋,若传到陛下耳中,只怕非但救不了赵贤侄,还会把你都牵扯进去。”
赵大人凝眉不展,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忍心就那么舍了。
谢昆抿了一口茶,重重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道:“永宁侯府乃是圣祖爷亲封的爵位,若非赵贤侄当初年少轻狂,做下了很多糊涂事,这福荫会一直承袭下去。
可亲家你一直本本分分,陛下也正因如此才只是夺了侯府爵位,并未夺了你的官职,可见陛下还是念着旧情的,亲家可不能辜负了陛下。”
赵大人并非没想过要放弃赵楚,赵楚屡屡让他失望,有时他恨不得宰了那个逆子。
可出事后他还想着到各处奔走游说,一是有些于心不忍,二也是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凉薄之人。
可眼下当有人与他分析厉害,告诉他这是一条仅剩的退路时,他便不再用受良心谴责,心安理得了许多。
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没有办法了……
送走赵大人,谢昆嘴角漫起冷笑。
“父亲,看来他已经准备舍弃赵楚了。”谢斌从内间中走出,脸上挂着的是与谢昆同样阴冷的表情。
“他早就对赵楚失望了,我们只不过顺水推舟,帮他一把罢了。
事情照原计划行事,等解决了赵家我们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谢昆眼底泛出野兽般的狠意,已经到了奋手一搏的时候,他不能让任何潜在的威胁影响他们的计划。
“赵文鸢那边你还要稳住她,别让她发现端倪,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父亲放心,儿子会一如既往对她好,直到她死都不会让她发现我们的计划。”谢斌脸上已经全无先前的稚嫩单纯,取而代之的是如谢昆一般的阴狠毒辣。
谢昆对谢斌的改变十分满意,他抬手拍了拍谢斌的肩膀,欣慰的道:“斌儿长大了,为父甚是宽慰。
你放心,待大事定下,滔天权势尽握手中,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想到幻想许久的那一幕,谢斌冷然勾起嘴角。
他要在顾锦璃面前踩踏傅凉,让她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短浅,让她知道,离开他是她今生最错的选择。
赵大人回府后并没有和赵夫人道明心中所想,因为他心里清楚,对于这个女人还说,儿女甚至比他更重要。
于是他假意悲痛,安慰着快要哭瞎的赵夫人,拍着胸脯承诺他一定会救出赵楚。
转身对外却只字不提赵楚之事,甚至在早朝时分供认不讳,一边愧疚自己教子无方,一面大公无私的让建明帝依规惩处,以儆效尤。
建明帝以为他在跟自己玩苦情戏码,心中毫无波澜,直接给赵楚定了一个好去处,送他去边关做匠军,负责挖战壕做苦力。
赵夫人闻后更是哭天抢地,赵大人也装模作样的急火攻心卧病在床,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舍了赵楚这个无用的儿子后,他该如何重振赵府。
陈晴听闻此事,立刻就可断定这些定是谢府所为。
她已暗中给赵文鸢传递了消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想来还是被谢府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陈晴心知此事不能再拖,立刻准备再行联系赵文鸢。
……
太仆寺中的马都吃坏了肚子,特别是北燕送来的那些马,本就有些水土不服,此番一折腾,不但损好几匹宝马,剩下的马也都无精打采,全然失了之前的精气神。
这也苦了太仆寺的一众官员,每日忙着伺候这些宝贝,一个个身上都沾染了洗不掉的马粪味。
轻则被夫人孩子嫌弃,家里夫人严厉些的,甚至直接将他们赶到了书房,严重影响了夫妻感情。
“顾兄,此时便看出你孤身一人的好处了,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嫌弃啊!”一友人拍着顾三老爷的肩膀,哀声感叹。
顾三老爷扫他一眼,冷冷道:“你若羡慕,回去休书一封,你我便可为伴。”
友人脸色讪讪,还想说什么,顾三老爷举起沾染着马粪的木棍贴近了友人的脸,吓得对方连连后退。
“顾兄,你这就过分了,斯文人说话不带玩屎的啊!”
顾三老爷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不觉的这些马腹泻的有些太严重了吗?”
纵使吃了发霉的豆子,可他们早已给这些马灌了药,没有连拉数天还不见好的道理。
再这样下去,这些马就算治好了,也都废掉了。
友人嫌弃的拨开了木棍,颔首道:“此番的确严重了些,而且那些号称千斤难求的北燕良驹身子骨也实在太弱了,竟都一病不起,简直中看不中用,可惜此番白白花了那么多银子。”
顾三老爷拧眉看着那些精神萎靡的骏马,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都说北燕战马抵酷暑耐严寒,现在看却不是那么回事。
箫素得知建明帝的遗憾后,又贴心的提出了建议,两国之间可再行贸易,北燕愿再送来一些宝马良驹。
两国的贸易原本定为半年一次,此番距离上次不过一月,可两国百姓都对此番贸易都十分满意。
大梁得到了牛羊骏马,北燕也得到了一直缺乏的绸缎瓷器,两国百姓也都因此而增添了收益,加频贸易似乎也不错。
可箫素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因为北燕土地多为草原,是以马匹对他们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无法一次性送往大梁太多。
希望两国能每月开展一次贸易,这样北燕就能化整为零运送骏马,不会太过吃力,而大梁照顾起来也更容易,以免出现如这次大规模染病的情况。
此计听起来两全其美,建明帝细细想过后,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头应下,准许两国每月开展一次贸易。
百姓听闻之后十分欣喜,牛羊马匹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可北燕人喜欢大梁的绸缎瓷器还有手工制品,这些能给他们创造额外的收入。
一时间,大梁掀起了贸易热潮,各地百姓纷纷加入手工业中,如火如荼的局势颇有盛世之景。
良王府中。
顾锦璃与温凉和秦俢提出了自己的犹疑。
偏见是个可怕的东西,自从她发现箫素与她表现出的天真人设不相符后,不论箫素做什么,她都觉得箫素别有居心,哪怕如今箫素提出的都是对两国有利的事情。
每每想到箫素那不谙世事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玲珑心思,她便不得不多想。
此番太仆寺中的马匹发生意外,赵楚入狱,这些看起来无甚关系,可想到那日在太仆寺遇见的谢斌,她心中便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仿佛这些本毫无联系的碎片,实则却被一条看不到的线暗中串联。
秦俢轻轻颔首,“王妃所疑并非毫无道理,我亦有所怀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北燕马匹刚损,箫素便提出加密两国贸易,的确有些古怪。”
只目前为止他也看不出北燕的意图,两国的确因此保持平和,两国贸易也为不少百姓带来了受益。
秦俢手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最近江南的丝绸瓷器生意甚是红火,分外惹人眼馋,我也打算去分一杯羹。”
温凉本静默不语,闻言抬眸扫他一眼,“江南有动静?”
“不好说。”秦俢依旧那般慵慵懒懒,说话的声音永远如没睡醒一般。
顾锦璃有时觉得他们两个挺适合做朋友的,一个清冷,一个散漫,谁都别嫌弃谁。
“不好说的事情就只能亲自去看看,不过我走了以后,你们可不要太想我。
特别是王妃,你若是表现的很想我,阿凉会吃醋的。”秦俢笑得风流俊逸,简直就是男版苗洛。
被“调戏”习惯的顾锦璃只客气的回以一笑,温凉默不作声的起身,轻轻拉起顾锦璃的手,“我送你回去。”
语落,他侧眸看向秦俢,声音瞬间从春日变成冬日,“你在这等我!”
看着两人挽手离开,秦俢立刻闪身走人。
开玩笑,他这个人是有原则的,调戏了朋友妻,绝不多待片刻给人出气。
春寒料峭,寒风依旧凌冽,可落在身上的阳光却有着春日独有的温暖。
墙头蹲坐着两只大花猫,两只大猫相互依偎,缠绵的舔舐着彼此。
光秃秃的树枝上立着两只蹦蹦跳跳的灰色麻雀,轻轻啄着对方的羽毛。
这赤裸裸的暧昧让人不忍直视,秦俢收回视线,低下了头,两个刚到他大腿的小豆丁正坐在石阶上吃着糖人。
梳着一个小揪揪的男童拿着糖人喂着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童,小女孩舔着糖人,笑得弯起了眼睛。
“壮壮哥哥,你也吃呀!”
白白胖胖的男童吸溜了一下快要滴下来的口水,认真摇头,“糖人是小女孩吃的东西,我们男人才不吃呢!
都给你,你吃!”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装满了崇拜,“壮壮哥哥真厉害!”
“吸溜!”小男孩吸了吸口水,努力的将视线从糖人上移开,咬牙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化了。”
“噗嗤”一声,秦俢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不是怕糖化,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口水吧。
秦俢的美是男女老少通吃的那种美,小女孩的注意力立刻从糖人身上移走,呆呆的望向秦俢,“好漂亮呀,你是神仙哥哥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多大年纪的女孩永远都会喜欢漂亮的小哥哥,上到十五岁少女,下到五岁女童。
而男子的攀比之心亦是自小有之,尤其是在面对心上人时,更是警惕心十足。
壮壮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挡住了小女孩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脸严肃的道:“蝶蝶别看,我奶奶说了,听人家墙角的都不是好东西!”
“什么是听墙脚?”蝶蝶问的认真。
壮壮也答的认真,“你看,他站在墙角听咱们说话,就是在听墙角。”
秦俢:“……”
向来只有他让别人无语的秦俢第一次被说的哑口无言。
他的确一直很想听温凉的墙角,可他对这两小屁孩的悄悄话一点都没兴趣的好吧?
秦俢本不想再打扰这对青梅竹马,正准备离开,忽听蝶蝶小声的问道:“可我觉得这位大哥哥长得好漂亮,不像是坏人呀。”
壮壮痛心疾首,严肃的分析道:“我敢保证他不是个好人的,你看他长得还算好看吧。
可这大冷的天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没有媳妇呀!
我奶奶说了,一把年纪还打光棍,不是丑就是坏!”
秦俢:“……”
你奶奶话咋那么多呢!
他就想一个人不行吗?
恰好这时从街角走过来一只形单影只的大黄狗,它步履蹒跚,行至秦俢身边时,顿住了脚步。
一人一狗彼此对视,大黄狗的眼中饱含深意,仿若看到了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
大黄狗晃了晃头,发出一声叹息,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西行的路。
秦俢:“……”
突然想试试狗肉的味道了!
蝶蝶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秦俢,大大的眼睛里果然多了一丝警惕,“壮壮哥哥真厉害,你懂得真多!”
胖乎乎的男娃娃被夸的晕头转向,尾巴都差点能翘到天上去。
“那壮壮哥长大以后也会像这个大哥哥一样好看吗?”
壮壮拍着小胸脯,一脸骄傲,“你放心,一定会的,而且等我长大了,我还会比他更好看!”
看着这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秦俢心里一片柔软,笑着对蝶蝶道:“我长得与我父亲一般模样,你若想知道你的壮壮哥哥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就去看看他爹爹好了。”
三人之间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壮壮哥,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回家和我娘学绣花,我先走了啊。”
小竹马都要急哭了,追着小青梅苦苦挽留,“蝶蝶,你别听他的,我以后可能像我娘呢!”
秦俢轻轻弯唇,负手离开,深藏功与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恰好不是君子,能及时报的,绝不拖延片刻。
不过这春日对他们这些单身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秦俢漫步走在路上,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承恩侯府门前。
抬头凝望匾额,秦俢想了想,抬步走上前敲响了承恩侯府的大门。
此番去江南不定归期,正好路过承恩侯府,不如去与沈世子讨些香料吧!
沈染听秦俢求见,立刻派人迎秦俢入府。
望着秦俢手中的糖人,沈染微微怔愣。
秦俢倏然弯唇,坦然的笑着解释道:“来侯府的路上正遇到一个卖糖人的小女孩,孩子看着怪可怜的,我便把她的糖人都买下来。”
秦俢自然而然的将糖人递给沈染,“我向来不吃这种东西,家里也没有姊妹,就留给沈小姐和丫鬟们吃吧。”
沈染不疑有他,命人给沈妩送了去,还笑赞秦俢心地良善。
秦俢笑笑,不置可否,心安理得的承了下来。
他看那叫蝶蝶的小姑娘吃糖人时甚是可爱,不知道小狐狸吃糖人时,会不会也开心的眯起眼睛?
秦俢嘴角轻扬,望着门外萧条中又透着一丝希望的初春之景,眸光轻轻荡漾起来。
待时局安定,或者他也可以尝试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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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收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