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认识你,你找我所为何事?”沈妩坦朗开口。
清萦眼中划过幽怨,垂首哽咽道:“奴家不过一个婢女,自然不值为小姐所见。
奴家自知身份低微,更不敢污了沈小姐的眼,只奴家今日前来实在走投无论,恳请沈小姐饶过奴家性命。”
沈妩闻后失笑,觉得这个清萦实在莫名奇妙,“你这话说的我倒是越发听不懂了。
你是钱府的婢女,并非我承恩侯府中人,为何求我饶恕你?
还有,我并未见过你,你为何能认得出我。”
沈妩问出了关键,两人并不相识,这女子却直接跑来望仙楼找她,此中定有内情。
清萦紧咬下唇,带着鼻音的声音如泣如诉,足以让男子心疼。
可她这副模样却是女子最不喜欢的,有事说事,说几个字就哭一哭,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承恩侯府曾与钱府相看婚事,我在府中看过小姐的画像。”清萦的语气有些酸。
当初见了画像她便觉得画中少女委实美貌,很是担心公子动心。
但好在公子是个专情之人,竟反过来劝慰她,只说画像向来要比真人美上许多,让她不必因此介怀,他心中永远都只疼她一个。
那画像的确不准,竟只画出了这少女气七分的美貌,那等举手投足浸润书香的气质竟一分都未体现的得出。
清萦低垂下头,心中不甘。
若她父亲没有犯错,她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得明师教导,未必会比沈妩差上许多。
众人微微惊讶,她们倒从未听说承恩侯府给沈妩相看了婚事,此事瞒的这般好,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清萦楚楚落泪,自责惭愧的望着沈妩,哀求道:“奴家自知有罪,若非因为奴家,两府亲事早已定下,沈小姐怨我恨我,奴家都可以理解。”
沈妩已料到此人来者不善,却也未曾想到她竟满口胡话。
“你休得胡言。两府虽有其意,但我与钱二公子八字不合,是以早就作罢,何来的亲事已定?”沈妩眸光渐冷,语气也现锋芒。
她的温和只是不愿她与人纷争,可这不代表她会毫无原则的忍让。
众人都直勾勾的盯着沈妩与清萦,不肯错过她们任何的表情。
若沈妩所言为真,两人八字不合,自是不能相看,本就无伤大雅。
可若清萦说的是真,这里面可就另有故事了。
清萦深深吸气,眼中全是决绝,“奴家有罪,竟对公子动了心。
可公子只是怜奴家出身可怜,想给如浮萍一般的奴家安身之所。
公子乃至真至情之人,沈小姐若嫁给公子,定会与公子琴瑟和谐,百年好合,奴家也会全心全意服侍公子与小姐。”
“真是荒唐,简直越说越不像话!”沈妩怒目望着清萦,心中当真生了怒气,“且不说你只是一个婢女,没有资格过问主子的事情。
再者,就算你家公子也万没有这般说辞的道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非你可代表钱府长辈?”
“阿妩何必与她置气,能勾引主子的婢女哪里懂得这些规矩。”姜悦挽住沈妩的手臂,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清萦。
贵胄之家最是注重对仆人的教导,这等胆大妄为的婢女若出现在姜府,定会重责一番发卖出府,哪里还容得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来恶心人。
“妩姐姐别生气,这件事还是让侯爷夫人与钱府长辈去谈,看看到底是她这一人的意思,还是钱府与咱们规矩不同。”顾婉璃如今也学会绕着骂人,轻轻柔柔就骂了钱府一通。
清萦见几个打扮贵气的少女都出言帮衬沈妩,更有一种被人欺凌的苦楚委屈,“若真只是八字不合,那承恩侯府又为何要屡屡打压钱府?
公子任上向来勤勉,却毫无缘由被责令回家,我家老爷的官职最近也被降了一级。
现府上都说是因为奴家之事得罪了承恩侯府,钱府才会落难,夫人一气之下要打杀了奴家。
奴家本就是命贱之人,死不足惜,可……可……”清萦掩面痛哭,泪如雨下,“可奴家已怀了身子,不忍腹中孩儿枉死啊!”
众人表情暧昧的望向沈妩,没想到素日向来清高的沈小姐,竟有这般重的报复心。
虽说这等事情谁遇到都难免生气,但利用家中权势如此报复,便显得有些狭隘了。
清萦哭的梨花带雨,哀转伤怀,沈妩却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辈,只冷声道:“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
若真有此事,为何你家老爷夫人不来讨要说法,反是要由你一个小婢女来此处抱不平。”
清萦继续抽噎着,颤颤的抬眸,畏惧的望着沈妩道:“老爷夫人自是不敢得罪承恩侯府,也自知理亏,不想生事。
可奴家实在不忍心让腹中孩儿枉死,所以特来此祈求沈小姐高抬贵手,饶我mǔ_zǐ一命。”
沈妩正欲开口,顾锦璃却出言打断,径自问向清萦,“那你想让沈小姐如何做?”
有些事不好由沈妩开口,还是由她们这些“外人”来说的好。
清萦咬唇,怯怯的望着沈妩,郑重而坚决的道:“奴家愿意自请离开钱府,绝不再误小姐与公子的姻缘。”
“意思便是,沈小姐做钱二公子的正妻,你自请做外室,安居一隅,是吗?”
清萦蹙了下眉,觉得这位夫人说话委实难听,但也只好委屈的点点头。
不过是权宜之计,公子对她情谊深厚,以后自有机会接她回府。
“听起来还真是一个好主意。”顾锦璃笑着说道。
清萦眼睛一亮,没想到竟会有人帮她说话,不由投去感激的目光。
顾锦璃温和含笑,望着她道:“沈小姐嫁去钱府,钱府便可借承恩侯府之势发达,你自请做外室,看似退让,但日后也可凭借旧情或是以子嗣为由重回钱府。
那时沈小姐已为钱府之人,就算怨憎也不可能报复钱府,还真是皆大欢喜呢!”
清萦被臊得脸红,止住的泪再次崩溃,“奴家冤枉,奴家万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要成全小姐和公子这段良缘,哪里有夫人说的那般不堪。”
她望着众人,只盼着有人能为她说上两句话,可众人只想看戏,根本不想参与。
突然她望见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焦急的朝这边挤过来。
她倏然站起身,墨迹立刻护在顾锦璃身前。
清萦却没有上前,只咬唇扬声道:“沈小姐既是不肯高抬贵手,我横竖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我便舍了这条贱命,全当给小姐赔罪,还望小姐放过钱府吧!”
清萦说完,便朝着身后的店铺门柱上撞去。
“不要!”嘶声裂肺的两道响声传来。
一道是从人群中挤出的年轻公子,另一道则来自于本在看戏的店铺掌柜。
这人若是撞死在他铺子门前,生意还做不做了!
他就是出来看个热闹,倒是险些被吓掉半条命,真是晦气!
“萦娘,你怎么这般傻,你若死了,我如何独活!”
“林郎,你怎么来了……”
两人相拥而哭,惊得众人一阵头皮发麻。
这等场面在戏本子戏台子上看都觉得颇为感人,怎么在现实生活中看着只觉这般油腻呢!
钱林将清萦揽在怀中,怒目望向人群,可当目光落在如幽兰一般的少女身上时,蓦地一怔。
这便是沈妩?
怎么竟比画像上还要美上数倍,那一身气质更是寻常闺秀难及。
清萦本等着钱林为她讨公道,却久久未听到他的声音,她抬起泪眸,便望见钱林正满眼惊艳的看着沈妩。
这一幕仿佛将她那颗脆弱的小心脏放在油上煎炸,疼的要命。
近日来钱府屡屡不顺,她的好友初芳从夫人房中打探到消息,说是这一切都是承恩侯府蓄意报复。
若是不能平复承恩侯府的怒意,钱府就别想有出头之日,而她的命便是赔给沈家小姐的见面礼。
她不甘心坐以待毙,初芳便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这些世家小姐最要面子,只要她将此事公然挑开,沈妩反是不敢再对她如何,公子也更会因为她这一番牺牲而更加爱护她。
“你便是钱家二公子?”沈妩见钱林久不言语,索性先行开口。
钱林回神,皱眉点头。
再貌美又如何,还不是个心胸狭隘的险恶女子,半分不及清萦良善。
“你的婢女来此处寻我,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你们钱府主人示意?”
见沈妩语气犀利,钱林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所想,也冷声道:“贵府不愿与敝府结亲,又为何要事后报复,误人前程?
我母亲甚心仪于你,对待贵府更是客气周到,虽说我与萦娘之情有违规矩,但你若嫁进钱府,我们钱府乃书香门第,自会尊重待你。
可你既不愿结亲,又不肯放手,难道你非要逼死萦娘才肯罢休吗?”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沈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小姐。”钱林正色望着沈妩,一字一顿道:“我是如何都不会放弃萦娘的,哪怕承恩侯府要了我的命,我也绝不退让。”
钱林这一番话感动了清萦,惊住了顾锦璃等人。
钱林竟能把这种自作多情的话说的如此正义凛然,感人肺腑,也是个人才。
他有什么自信,觉得沈妩非他不嫁。
望着两人一副苦命鸳鸯的架势,沈妩突然笑出声来。
钱林皱眉,冷冷问道:“沈小姐笑什么?”
沈妩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清冷的眸光满是鄙夷,“自然是笑你不要脸面,滑天下之大稽!”
赶来的秦俢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弯起唇角,潋滟的眸中漾起柔色。
竟然能听到小狐狸骂人,还真是有趣。
就是这骂人技术有待提高,日后有空可指点她一番。
傅凛将身侧男子的神色望的清清楚楚,他敛目锁眉,眸中满是探查之意。
秦俢为了沈妩之事特意去宫门前劫他,寻常关系绝不会做到这般地步,难道他也心仪沈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