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拓拱手,笑得随和,温凉却只淡淡点头,清淡的神色中藏着丝丝不耐。
他本想去寻顾锦璃,却不成想现竟被绊住了脚
是以他现在没有闲心与箫拓寒暄,只想速战速决。
箫拓虽早就知道温凉为人冷漠疏离,但见他如此,心中还是有些不快。
宫人在殿外备好了箭靶,建明帝起身,侧眸望了一眼沈皇后,默默伸出了手。
沈皇后怔了一下,便将手放在了建明帝的手心。
群臣面前,她愿意配合他上演帝后和睦的戏码,只要于江山社稷有利,她身为皇后便责无旁贷。
看着携手而行的帝后,蒋贵妃和丽妃都狠狠喝了一碗醋,一直酸到了心里。
蒋贵妃更是嫉妒的不停的揉捏着帕子。
本以为宫中来了那么多新人,陛下应会被分散注意,谁曾想那些个主动接近陛下的小秀女无一例外全被丽妃收拾了一通,使得现在人人自危,乖巧的连秀琉苑都不敢出。
如此一来,她们筹备的选秀岂不付之东流了!
“温公子请。”箫拓谦让道。
“四王子是客,贵客先请。”温凉面无表情,即便是一番谦让的推辞,从他口中说出也带着两分冷意。
箫拓闻言笑笑,不再推辞,挽弓搭箭,一箭正中靶心。
温凉紧随其后,未落半分。
众人皆拍手叫绝。
因两人箭术过人,是以宫人将箭靶安置的甚远,这等距离许多人都无法中靶。
宋达咂咂嘴,颇不服气,“这等距离我也能中,太过简单了。”
宋老夫人侧眸瞪他一眼,一点都不沉稳,半分为将的风范都没有。
宋老夫人暗自腹诽自家孙子时,箫拓与温凉又已连发三箭,中间几乎毫无停顿,速度快到让人不敢眨眼,唯恐错漏每个细节。
两人似乎连瞄准的停顿都没有,那些箭便都如长了眼睛一般,径自射入了箭靶中。
众人连声叫好,可箫拓温凉两人却并不满意。
众所周知北燕人精通骑射,而箫拓的箭术在北燕更是上数,本以为能狠狠压制住温凉,却不成想两人竟不相上下。
温凉也不高兴,本以为立刻解决掉这个北燕四王子,却不成想对方竟然这般棘手。
温凉突然又举起了弓箭,这一次他搭上双箭,“铮铮”两声,两箭齐齐没入靶心。
箫拓皱眉,也不甘示弱的搭上两支箭,两支箭矢也皆射入红心。
温凉眉心微微压低,没想到此人竟这般难缠。
想了想,他侧眸望向身边的内侍,“取丝巾来,要不透光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温公子想要盲射不成!
宋老夫人更是大为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凉,整个大梁能做到盲射的只有她父亲一人而已。
因此等箭术需要射箭之人拥有过人的专注力,她年轻时也曾尝试过,但根本不得其门。
反观平阳王冷静的仿佛一个局外人般,众人见他这副神情,心里不禁暗暗嘀咕。
平阳王如此胸有成竹,难道温公子真可覆目射箭?
平阳王其实并未见过温凉盲射,只他对温凉有种习惯性的放心。
虽说不想承认他的儿子比不上某人的,但温凉之才的确要远远超过同龄之人。
平阳王扫了一眼几个皇子,又看了看温凉,心中的那丝不平衡全然消失。
温凉优秀是因为他教导的好,与某人并无关系,不然为何其他皇子也就只能算那么回事?
“温公子是想盲射?”箫拓有些错愕。
射箭不比其他,蒙上眼睛如何看箭靶。
“嗯。”温凉淡淡应了一声,“四王子箭术过人,你我再如此比试只怕难分胜负。”
这等夸人的同时顺便将自己也带上的说法,若换个人来说,他们只想啐上一声。
可从温凉口中说出,他们却只想点头。
温凉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目光落在了玉华公主的发髻上。
突然被众人盯着看,玉华公主有些懵。
“可否借公主发上的步摇一用?”
玉华公主发上簪着一支五彩金雀步摇,雀嘴衔着一颗小金铃,随着步摇晃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宛若鸟啼。
玉华公主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可以啊。”
她边说边将步摇摘了下来,命宫人递了上去。
她的步摇还成了比试的关键?
这种莫名的参与感让她多了些小小激动。
箫拓看着这支步摇,神色舒缓起来,“原来温公子是如此打算,只箭矢锋利,唯恐会弄坏了玉华公主的步摇。”
他从未盲射过,但若射这支坠着金铃的步摇,他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步摇繁琐,顺着声音也好射中。
玉华公主正想说没事,却见温凉摇头,“步摇贵重,自然不能损毁,所以要射的是这几根雀尾。”
雀尾乃是用孔雀的翎羽所制,精巧别致,若箭矢只擦过雀尾,的确不会损毁步摇。
只这并不简单,步摇最华丽之处在于雀身,雀尾只占了步摇不过三分之一,难度又大大提高了。
箫拓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可温凉却不多言,已然用内侍呈上来的黑色丝巾覆在了眼上。
内侍依照温凉的吩咐,将步摇系在柳丝上。
因温凉早已覆上丝巾,是以全程只能以声辩位。
众人皆屏气静声,生怕影响了温凉判断方向。
步摇被系好之后,内侍轻轻弹了一下雀嘴的金铃,温凉瞬间将箭矢对准了声音的方向。
一时间四周安静无声,不少人都将手覆在心口处,生怕自己的心跳声过于突出,会惹得建明帝不悦。
因垂柳会随风而动,是以步摇并非静止状态。
轻轻晃动的步摇发出清灵的响声,将场内所有人的心弦全都绷的紧紧的。
温凉右手拉弓,似是已经找准了方向。
正当众人翘首以望的时候,人群中忽有人发出“哎呦”一声声响,瞬间打破了宁静。
这人更是趔趄了两步,险些摔倒。
众人的眼神宛若刀子般飞了过去,恨不得将此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周荣稳住身形后才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脸色一瞬间涨的通红,局促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他心中委屈,他并非是自己没站稳,而是被人撞了出去。
而几乎就在同时,温凉手中的箭已然松开,开弓没有回头箭,众人再气也于事无补。
可就在众人都以为此箭定会射偏时,那箭矢却从步摇的两根羽尾之间倏然穿过。
原本静下来的步摇被箭矢的力度震得重新摇摆起来,那叮铃叮铃的声响,那不停颤动的尾羽都证明他们刚才没有看错。
温凉,射中了!
无声的沉寂之后,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这一刻众人忘记了党派和私怨,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开怀,因为不管何时,党派之争都比不过家国荣辱。
多少年来北燕恃强,嘲讽他们大梁为软弱无能的熊包。
可今日之后,他们倒要看还有谁敢笑他大梁无能!
即便箫拓还未射箭,但在大梁众臣心中,这场比试他们已经赢了。
傅凛还能维持虚假的笑,傅决的脸色却已然彻底黑了。
温凉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抢着出风头,区区一个臣子竟敢遮掩他们这些龙子的荣光。
真是可恶至极!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人面上无笑,只目不转睛,震惊茫然的望着温凉。
温凉面上的黑巾尚未摘下,丝巾掩住了他那双冷清绝美的眸子,才得以让人能去细看他的轮廓和五官。
温凉的气质太过矜贵疏离,甚是削弱了几分他那过人的相貌。
可此番细细的打量下,她竟愕然发现,覆着面纱的温凉像极了一个人,那个她此生最为敬重仰慕,曾经叱咤风云,令北燕闻风丧胆的薛大将军!
宋老夫人有一瞬的恍惚。
父亲已走了数十年,他的相貌在她的记忆中已有些模糊。
可有一幕她记得清清楚楚,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无比清晰。
那日午后,父亲以丝带蒙住双目,她则用弹弓惊起树上的鸟儿。
父亲也如温凉那般毫无犹豫的挽弓搭箭,四下奔逃的鸟儿被父亲扑落落的射下,可父亲只将鸟儿射伤,并未伤害它的性命。
她当时欢喜极了,立刻跑过去将鸟儿捧在手心。
那时的她还是只一个小小少女,她仰望着高大笔挺的父亲,笑着说她日后定要做大梁第一巾帼女英雄。
她记得那日的暖光,那日的清风,甚至就连那小鸟柔软温暖的触感也记得分明。
所以,当看到这样的温凉时,她意外,且震惊。
若非她不相信人无来世,甚至会以为他就是父亲的转世。
父亲不仅是猛将,更俊美无俦,她时常遗憾老头子拖累了她薛家的血脉,儿孙中竟无一人相像父亲。
可今日,她竟在另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父亲的风采。
这是巧合,是意外,还是某个被她刻意忽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