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达果然还是那个宋达。
“都起来吧!”建明帝抬抬手,命陈总管将傅准手中的雕像接了过来。
建明帝本也觉得有点不吉利,可看着手中大小眼,厚嘴唇,朝天鼻的雕像,建明帝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哪里像自己。
“你的心意朕收下了,雕像也不必再刻了,有这时间不如用来多读书。”
傅准弱弱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果然,不管他做什么父皇都不会喜欢他。
见他看着甚至可怜,建明帝抿了抿唇,便又道:“待你们能将论语背熟,且理解其中含义,朕便特允你们两人出宫游玩一日。”
“真的?”傅准睁大了眼镜,黑黑亮亮的眼中闪着晃人的光芒。
“君无戏言,自是真的。”
见两个小人都一脸喜色,建明帝也不由舒展了嘴角。
孩子果然都是纯粹的,可当视线落在宋达身上时,建明帝瞬间抿紧了唇,“你,回去好好反省,多大个人了,还这般没分寸!”
“是。”宋达垂头丧气。
好不容易被陛下夸了,本想做好事不留名,谁曾想竟又挨骂了。
离开乾坤殿,宋达本想再和傅准道个歉,谁曾想那两个小人瞧他一眼竟抬腿便跑,似乎将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似的。
两个小人一路跑到御花园,顾承暄拍着胸口长叹一口气,郑重其事的道:“我大姐姐说了,做人莫要与傻瓜论长短,傻是会传染的。”
傅准乖乖点头,皱着小眉头道:“父皇虽然没有责怪我,可寿宴在即,我该送什么礼物给父皇啊?”
父皇让他好好读书,不要浪费时间,可他又没什么钱买好东西。
“陛下都收下你的雕像了,不用再送了吧?”
傅准摇头,“那怎么行!先不说那雕像是坏的,寿宴那日所有皇子都要当众呈上礼物,怎好就我一人不送?”
顾承暄也皱眉思索起来,他忽然抚掌,“我记起来了!
我过生辰的时候,大姐姐给我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好吃又好看,你也做一个吧,保证让人耳目一新。”
“生日蛋糕?”傅准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可我都没听过,哪里会做呀。”
“嗯……那这样吧,我去与我大姐姐学,学好了进宫教你,怎么样?”
“那太好了!承暄,你真够意思,真是我的好兄弟。”傅准张开短短胖胖的手臂,抱住了比自己稍高半头的顾承暄。
被人如此捧着,顾承暄的小尾巴几乎翘到天上,一出宫便直奔了平阳王府。
奈何两个小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自己本就学的不大明白,教给另一个的时候便更是问题百出,最后以险些烧掉了小厨房结束。
顾锦璃怕他们两人做出火烧御膳房的事,连忙叫停了两人的危险行为。
昔有三位殿下火烧翰林院国子监,若九殿下再点着了御膳房,估计陛下会恼死吧。
最后还是顾锦璃揽下烤蛋糕坯,打奶油的差事,由傅准裱花呈给陛下,两人这才算安分下来。
这一日,万寿节至。
建明帝对镜整理衣袍,抬手抚了抚心口,幽幽道:“小陈子,朕为何有点紧张?”
每次宫宴都出事,想到火烧画舫之事,他仍心有余悸。
“陛下放心,今日宫宴定然顺利。”
“但愿吧。”建明帝随口应了一声。
温凉现任副指挥使,再如何也不会发生走水之类的事情,至于有没有人作妖,谁又敢保证呢。
万寿宫宴,能入宫贺寿的除了王宫贵胄,便皆是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
众人推杯换盏间,便隐隐可见几个小团体。
英国公与吏部尚书处便是最明显的两方党派,还有便是以宋府为首的一些清流权贵。
顾二老爷为人谦和,与其交谈者络绎不绝,好不容易刚有了个空隙,谢昆便端着酒杯走了来。
“顾侍郎……不对,现在该称一声今四君了。”
顾二老爷弯唇,虽笑意不达眼底,但语气甚是和善,“谢尚书客气,下官不敢当。”
谢昆冷笑,话中带着讥讽,“今四君太自谦了,如今若论在陛下面前得脸,谁能比得过咱们今四君呢!”
谢昆身后跟着两名大臣,一人笑着道:“今四君本领过人,我等望尘莫及,您什么时候得空,也指点我们一番,让我们也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啊!”
“这些是靠天赋的,怎好强求。
你看看不仅今四君能力非凡,就连今四君的女儿灵毓县主也是个妙人,深得帝后欢喜呢。”
几人笑起,言语间皆是在嘲讽顾二老爷一家只知溜须拍马上位。
顾二老爷本并未放在心上,可听有人将自己的女儿扯了进去,好脾气的顾二老爷便不高兴了。
“这位大人说的是却也不是。
人的能力的确要靠天赋,便如我那女儿,自幼聪慧,随便翻了几本医书,便能治病救人,还得了个神医的封号,对此我也深觉老天爷偏心。”
几人笑容僵住。
“但能力这种事却也能靠后天努力弥补,便如在下,在下资历平平,论出身也远不如众位同僚。
但在下深谙勤能补拙,狠下了一番功夫,虽远不如谢尚书的能力,但总归不会拖累户部同僚的。
做人就怕天生无脑,偏又懈怠,每日只知扯动那三寸烂舌到处颠倒黑白、恶语相向,这种人若是想要升官发财,那才是老天不长眼。
只祸从口出,哪天闪了舌头是轻的,就怕会不小心掉了脑袋,众位大人觉得呢?”顾二老爷笑盈盈的,语气也平和如初,全然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
可那几位说笑最欢的大人却已然变了脸色,那铁青涨红的脸色就像长了青苔的红砖,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们想反唇相讥,可偏生对方笑呵呵的,仿佛与他们是至交好友一般。
他们说重了显得心胸狭隘,说轻了,那还不如不说。
两方正僵持着,几名大臣脸色一变,若无其事的各自转身。
顾二老爷略有茫然,难道是他的话太具有教育意义,让这些人都懂得廉耻的了?
“平阳王爷。”谢昆似笑非笑。
顾二老爷闻此才转身回头,正看到平阳王绷着一脸寒脸站在他身后。
顾二老爷一时哭笑不得,原来那些人不是被感化了,而是被吓走了。
有时候,这以暴制暴还真挺管用。
“顾侍郎与平阳王爷的感情真是亲厚,着实令人羡慕。”谢昆并不惧怕平阳王,语气里带着阴阳怪气。
顾二老爷点头笑笑,“想必谢尚书与赵伯爷也定是如此。”
谢昆绷起了嘴角,“顾侍郎,口舌太凌厉在官场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谢尚书提醒,下官知道这口舌之争最是无用,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也无可厚非。”骂完了人还不让人还嘴,他们又不是他儿子,他才不惯着呢!
两人迎视彼此,目光隐有火光迸发。
这一幕被许久未进宫的谢斌瞧个正着。
他偷偷握拳,以前那个连吵架都不会的顾家二老爷如今竟敢公然与父亲叫嚣,真是狗仗人势。
父亲说的对,他越是自暴自弃,一蹶不振,越是会让顾锦璃庆幸自己的决定。
凭什么他们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却要他忍受众人的非议。
他要让她知道她的选择有多么浅薄,他要看着她后悔。
虽然单凭他一人无法与温凉匹敌,可若五殿下得了这天下,还怕温凉没有倒霉日子吗!
谢斌掩下眼中的厉戾色,端起酒盏融入了一众年轻公子中。
年轻公子聚在一起难免喜欢相谈时下之事,看着尤为热闹,而苏致却无法融入周围的气氛。
他望着相谈甚欢的温阳与傅冽等人,再三思忖,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温二公子……”
温阳有些诧异,“苏公子可是有事找我?”
苏致点点头,“在下想与温二公子打听些事,是关于宋达宋兄的事情。”
苏致神情略为复杂,蹙眉问道:“不知宋府究竟有几个名唤宋达的公子?”
“自是只有一个了。”温阳好笑道。
宋达这种奇葩,绝对独一无二。
“那……”苏致抿唇,“那宋达公子究竟是那个有些黑有些壮的公子,还是那个眉清目秀,分外好看的公子?”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看了,苏状元太客气了。”宋达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挠着头,一脸的不好意思,但眸中又分明闪着欢喜。
他就喜欢别人夸他俊,这个苏状元人真不错。
“咱们年岁相仿,以后就以兄弟相称。
以后上街,若再遇到那些个不长眼的,尽管报我宋达的名号,有我罩着你,保证你可以在街上横着走。”
宋达的热情让苏致一时怔然,待他想问些什么时,帝后已至,众人立刻叩首跪拜。
建明帝与沈皇后携手走向高台,蒋贵妃与丽妃紧随其后坐在沈皇后下手的方向。
蒋太后今日没有出席,裴逸明抬眸瞥了一眼空荡的位置,肩膀蓦地放松下来。
使臣依次进殿,呈上贺礼。
几位皇子依照长幼顺序献上寿礼,轮到九皇子时,傅准起身,颇为神秘的道:“父皇,儿臣的礼物要待父皇用过酒宴后再行呈上。”
灵毓县主说甜点要饭后再上,否则会让人觉得太过甜腻,就没有胃口吃饭了。
“好,那朕便稍等片刻。”建明帝心情不错,笑着点头。
八皇子撇撇嘴,在傅准回到座位时不屑的冷哼道:“故弄玄虚!”
傅准不理他,承暄说了,不要与傻瓜论短长,否则会被传染的。
宴上气氛不错,顾锦璃却觉得胃中不适,特别当看到桌上那道红烧肉后,更是觉得胃里翻腾。
“我胃里不大舒服,出去走走。”顾锦璃侧身对沈妩几人道。
“锦儿,我陪你去。”玉华公主立刻开口。
顾锦璃点点头没有拒绝。
顾婉璃两人也想陪着去,沈妩却摇头道:“今日寿宴,无事不得走动,有玉华陪着你们大可安心。”
这里是玉华的地盘,有她陪着定然无事。
顾锦璃隔空与温凉眼神示意,安抚了温凉后才与玉华公主起身离开。
两人从侧门走出,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正在园中遇到了周倩与季寒烟。
季寒烟一改往日的安静从容,眼圈通红,强忍泪珠,周倩则无奈的轻声劝道:“此事体大,二皇嫂还是让季尚书尽快与父皇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