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璃依旧含笑,眉眼温和,一双星子般的眸清亮生辉,“蝶儿?”
福儿用力点头。
顾锦璃帮福儿擦拭着脸上的水珠,轻轻笑问道:“她是怎么与你说的?”
“大嫂,众位小姐都被你这婢女吓的不轻,不如你先留下来询问,我带着众位小姐去凉亭歇歇。”温合宜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而且直觉告诉她一定要离开这里,而且越快越好。
“你们先去吧,本宫最听不得半件事,要先留下来听听。”玉华公主摆摆手,拒绝了温合宜的相请。
一众少女也都脚步不移,故作没听到温合宜的话,视线直直的落在顾锦璃和福儿身上。
她们心里有些怕,但更多的是好奇。
那条半死不活的鱼给她们的生理上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可越是这般,越需要在精神上给她们补偿。
凭女人的直觉,今日八成又有好戏看!
温合宜见此更是焦急,向蒋欣阮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蒋欣阮心里也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可事到如今她总不能堵上顾锦璃的嘴,那样更显得她们做贼心虚,只能见招拆招,盼着此事牵扯不到她们身上。
福儿思忖着,一字一字的缓缓道来,“寺里,没肉。蝶儿,鱼肉,好吃!”
福儿向来是两个字往出蹦,饶是这些小姐自诩才学过人,一时也琢磨不明白。
顾锦璃早已习惯,便替她们翻译道:“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去寺里祈福,一直没有肉吃,你觉得心疼。
恰好又有人告诉你,这池子里的鲤鱼特别好吃,所以你就来给我抓鱼了?”
“嗯嗯!”福儿用力点头。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如意,你可知道这蝶儿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顾锦璃侧眸,冷冷问道。
如意忙回道:“小姐,蝶儿是咱们院里的三等丫鬟。”
顾锦璃挑眉,有些惊讶,“竟是咱们院子里的?”
三等丫鬟只能做一些扫院子的粗活,是以顾锦璃对这个蝶儿没有一点印象。
众人一时不由有些失望,原来那蝶儿也是锦华院的丫鬟啊。
亏得她们盼了好久,还以为这次也会像上次那样,扯出一段两房之间不可言说的隐情呢!
“既然两人都是大嫂院子里的人,那大嫂便自行回去审问吧,我相信大嫂会给我一个交代的。”温合宜故作淡定。
她正想将人拉走,却听顾锦璃道:“既然是我的婢女杀死了大妹妹的金鲤,我自要当着大妹妹的面来审问,定然给大妹妹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必了!”温合宜下意识急急回道。
见众人都在看她,温合宜才忙道:“不过一条鲤鱼而已,何必如此,我相信大嫂会处理好的。”
顾锦璃却不赞同的摇头。
“这可不成。若是普通的鲤鱼我自然不会与大妹妹计较,可大妹妹不是说这金鲤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吗,我自要小心处置才是。”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金鲤竟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只怕此事不好收场了。
温合宜见顾锦璃主动提及金鲤的来历,心里不免更慌。
上一次顾锦璃就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审问婢女,结果害的她们二房成了京中的笑话,这次该不会又是……
温合宜怔神的功夫,如意早已将蝶儿找了过来。
温合宜心道不妙,人找的这般快,里面绝对有猫腻。
蝶儿只是个三等丫鬟,平日里就做着打扫院子的粗活,何曾见过这么多尊贵的小姐,一时不由身子发颤。
“你可知道唤你来所为何事?”顾锦璃声音轻轻淡淡,任谁都听不出一点厉色来。
可蝶儿的身子却抖了抖,结结巴巴的道:“奴……奴婢不知。”
在场的小姐都是人精,一眼就瞧出这个婢女有问题。
顾锦璃不再说话,由着如意登场。
如意是锦良院的大丫鬟,平日又喜欢管事,是以院中的小丫鬟们对如意都十分畏惧。
见如意叉着腰站在自己身前,蝶儿的腿已经开始软了。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值得县主开口,我来问你!
说,是不是你撺掇福儿来此处捕鱼的?”
蝶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力的摇头道:“没……奴婢没有!”
温合宜不忍直视。
既是没有,好端端的你跪什么。
顾锦璃是个有手腕的,将院子管得颇严,她们很难插手进去,也就这种不起眼的三等丫鬟她们才有机会一用,可现在看来却是不怎么好用。
“没有你心虚什么!”如意现在锻炼的越发有大丫头的架势了,虽然人不大,长得瘦瘦小小跟小猫儿似的,但该亮爪子的时候却一点不含糊。
“若是你没做过,福儿为什么会说是你?”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如意姐姐该问福儿姐姐才是啊!”蝶儿吓得哭出了声来。
“你少跟我装模作样,福儿若是能把话说明白,我还用问你?”
众人默默颔首。
听福儿说话着实太累了,可也正是如此,她们才觉得福儿的话更真。
毕竟一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人又怎么会说谎呢!
“我看你分明是看福儿傻……单纯实在,所以你才哄骗她来此处抓鱼,还不老实交代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差点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福儿这丫头可不就是傻嘛,若像她这般聪明又怎么能中了对方的计呢!
“没有,我真的没有……”蝶儿瑟瑟发抖,用力的摇着头,她正想反驳,瞳孔却猛然缩了起来。
因为如意腰间挂着的香囊竟是她绣给娘亲的!
蝶儿止住了眼泪,怔怔的望着如意。
如意翘了翘嘴角,得意的抬手扶了扶鬓上的珠花。
宽松的衣袖划过,露出了如意雪白的皓腕,她的腕间拴着一条红绳,上面有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那是她买来送给妹妹的!
蝶儿震惊不已,心中剧烈起伏。
娘亲的香囊还有妹妹的手链都在如意身上,那是不是说明娘亲和妹妹都在少夫人手中?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事情才刚刚发生,短短时间内少夫人不可能来得及去她家里。
可若说少夫人早就发现了她的所为,那又为什么忍到现在才发作?
如意的嘴角越发上扬,眼中的得意都要溢了出来。
以往都是别人用这招来威胁她们,如今换她做恶人,这种感觉真是太舒爽了!
墨迹懒洋洋的半倚在巨树的臂弯中,望着下面那个凶巴巴的小丫头,不由嗤笑出声。
这丫头片子倒是越来越有做“恶仆”的潜力了,别的虽不行,但这掐腰骂架还真是擅长。
蝶儿本就只是一个小丫头,此时又惊又怕,脑子凝成了一团浆糊。
如意此生最恨的就是背主的人,她没有机会收拾吉祥,现在这蝶儿送到她眼前,她怎么能轻易放过,“想什么呢!你到底有何图谋,还不快说!
县主心善,平日里不曾苛待过你们半分,结果你竟敢撺掇福儿来捉小姐的金鲤。”
如意眯了眯眼睛,声音上扬了两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借此事给王府扣一个损毁皇家之物的罪名,然后让太后娘娘来置王府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没这么想过!”蝶儿小脸煞白,忙摆手否认,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敢陷害王府。
“那你是怎么想的?”厉色中带了两分得意。
顾锦璃欣慰笑起,她家小如意还会给人挖坑了呢,真是孺子可教。
蝶儿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看着顾锦璃清冷漠然的目光,看着如意凶神恶煞的神情,再想到自己的娘亲和妹妹,小丫鬟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蝶儿跪伏在地上,呜呜的痛哭起来,她声泪俱下,说话的逻辑不算清晰,但众人都听得分明。
感受到周围各异的目光,温合宜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慌,怒斥蝶儿,“荒唐,我何时让你做过这种事情,我看你分明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污蔑我!”
“奴婢怎么敢污蔑大小姐,明明就是大小姐身边的杏蕊姐姐来找奴婢的啊。
她让奴婢暗示福儿浅池里的金鲤的好吃,还给了奴婢三两银子,奴婢真的没有说谎。”
蝶儿心里也不禁委屈起来,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往她身上扣罪名,她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啊。
的确是她鬼迷心窍,想着随便在福儿耳边说两句话就能得三两银子,便应了下来,若早知会牵扯这般大,她一定不会做的。
杏蕊立刻摆手,坚决否认道:“小姐,这个贱婢就是在说谎,奴婢根本不曾见过她,定是有人要借这贱婢之手污蔑小姐!”
主仆两人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顾锦璃贼喊捉贼,别有居心。
蝶儿有口难言,她只收了三两银子,一没认证二没物证,她可不想背这么大的黑锅呀!
瞧了许久好戏的玉华公主突然开了口,“锦儿,我有些事想不明白。
就算这小丫鬟说的是真的,可温小姐为何要撺掇你的婢女来杀她的鲤鱼,她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玉华公主看似在为温合宜辩解,却听得温合宜蒋欣阮两人脸色齐齐一白。
众人也若有所思起来,人在做任何事情时都要有利益的驱使才对。
如果说是温合宜想通过此举让太后娘娘怪罪顾锦璃,可刚才她又分明一副息事宁人,不想将事情闹大的模样。
反观竟是顾锦璃执意要将事情查清……
“奴婢知道了!”如意仿佛如梦初醒,惊呼出声。
“县主,大小姐这么做就是想让您帮她索要玉颜阁的股份!
她们知道福儿单纯,别人说什么都信,所以才诓骗福儿去捉大小姐的金鲤,然后就以此来要挟县主。
亏得县主为此愧疚许久,还答应大小姐以之前那条金鲤入股玉颜阁,可现在看来,这一切分明是她们自导自演的!”
“股份”这是词是如意与顾锦璃学的,其他小姐虽没听过,但结合温合宜刚才所言,眼前迷雾瞬间被拨开,真相就那般赤裸裸的暴露在她们眼前。
先是利用人家婢女脑子不够用,诓她来捉金鲤,然后反手便威胁回去,还用一条死了的鲤鱼换玉颜阁的红利。
真是好毒的心思,好大的嘴吧,也真不怕把自己撑死。
“如意,不得胡说!”顾锦璃佯怒叱道。
如意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心虚的垂首道:“是奴婢不对,县主别生气,就当奴婢童言无忌吧……”
温合宜气得嘴唇都颤起来,什么都说完了才想起来斥责,糊弄鬼呢啊!
还童言无忌,呸,不要脸!
只顾锦璃虽斥责了婢女,但脸上的表情相当耐人寻味,眸中的不可置信、黯然神伤、委屈自嘲都无不向众人透露着一个讯息。
那就是——我的婢女说的对,事情就是如此。
众女只默默的看,不敢插手平阳王府内部的争执,可身为嫡公主的玉华公主就没有这等顾忌了。
她冷笑一声,高贵的神色中满是不屑,“怪不得温小姐能在玉颜阁中分一杯羹,原是这般。”
“不是这样的!”温合宜立刻否认,只声音有些轻微发颤,眼眶已经完全红了。
若今日之事传出去,那她就成了设计长嫂,谋夺利欲的卑鄙小人!
“若非如此,锦儿为何要帮你引荐晋大夫?
你可别与本宫说什么姐妹情深,再好的姑嫂情还能有人家亲姐妹感情深厚吗?”
温合宜终于看清了玉华公主的来意,她哪里是来看金鲤,分明是来看她的笑话的!
玉华公主将温合宜的话堵得彻彻底底,众女也都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