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银子都是从英国公府中掏出来的,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让出来。
“不过这银子看着少了点啊!”温凉望着马车上的箱子撇嘴道。
暗二笑回道:“这些都是从山寨里搜出来的,据说剩下都让山匪给挥霍了。
反正整个山寨都让国公府给灭了,事情真相如何还不是任由英国公说了算。”
“那个……”趴在马背上的左辰弱弱开了口,有气无力的道:“你们能不能先扶我下来再聊。”
怎么越聊越嗨,还能不能顾虑一下他这个伤员了?
“呀!把他给忘了!”
温阳说完,忙和顾承晏搀着左辰下马。
“左副将受伤了?”职业病发作,顾锦璃走上前问道,全然没看到自家夫君变冷的脸色。
温阳不想笑,但又绷不住,憋的格外难受,“是伤到了,而且伤到了屁股。”
年轻人脸皮薄,左辰满脸通红,羞恼道:“我还不是为了救你才伤到的,你还笑!”
当时温阳正与黑衣人缠斗,有人趁他不备欲用暗器伤人。
左辰看到了,一把推开温阳,自己却躲避不及,被小弩箭射进了屁股里。
这伤的致命之处不在于伤势,而在于丢人。
纵使有朝一日他变成了一员猛将,可今日之事还是会成为他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温阳是个讲义气的,闻言便闭紧了嘴巴,努力严肃道:“左辰,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你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与别人讲。”
左辰的伤直到现在还疼着,实在腾不出力气理会他,便对顾锦璃道:“晋大夫,还要麻烦你帮我看一下了。”
左辰说完,发觉众人都在无声望他,眼里还满是同情。
这些人的同情心来的这么慢吗,这都多长时间了才反应过来?
若是沈染在这,一定会更加同情他。
他不过被她诊治了小腿,温凉都能记恨他到现在,若顾锦璃真帮左辰看了……怕是连命都要没了吧!
“我扶你回去歇着,多大点伤,也至于你这般叽叽歪歪的!”温阳冲他使着眼色,想扶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左辰却没看懂,满是幽怨,“感情伤的不是你的屁股的,晋大夫是神医,有他帮我看看,我也能早些痊愈……”
温阳听不下去了,抬手拍了左辰的屁股一掌,疼的左辰差点跪在地上。
温阳架着他,不由分说的拖着他走,“别说了啊,我送你去我那躺着!”
左辰疼的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眼狠狠瞪着温阳。
温阳仿若未察,毫不心虚。
他这可是在救他,还敢让大嫂治他的屁股,也不怕温凉把他屁股割了!
暗二看了一会儿热闹才收敛心神,正色问道:“主子,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
温凉扫了一眼数口红木箱子,淡淡道:“送去祁县,祁县已经来信催了好几日了。”
“是!”暗二片刻不歇,立刻着手安排。
望着顾承晏一同忙碌的身影,顾锦璃无意识的轻轻叹了一声。
“可是想家了?”温凉看透她的心思。
“嗯。”顾锦璃颔首,轻轻抬眸望着温凉,“阿凉也想家了吧?”
温凉含笑拂过她的一缕发丝,声音轻柔的如耳边的微风,“你在哪,哪就是我的家。”
如此甜言蜜语很是受用,顾锦璃抿唇轻笑,但还是有些遗憾的道:“只是无法为大哥助威了。”
再过五日就是科考之日,他们如何也赶不回去了。
温凉揉了揉她的头,语气中满是宠溺,“就快了,为夫定让你吃上顾府的谢客宴。”
语落,他微眯起眸子,语气中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
网铺了这么久,也到收的时候了。
赈灾银两一送到祁县,杜本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做事愈发卖力,只不过银子用的也是飞快。
每当沈染抱怨银子用的多时,杜本便略有委屈的道:“沈世子有所不知,我们手中最先的那些银子早就用光了,还欠了人家工头和商贩不少。
工头等着这银子给下面人发钱,都是普通百姓,都等着银子生活不是?”
杜本知道沈染心软,每每这般一说,沈染便痛快的拨银子,这次也不例外。
杜本笑盈盈的收下,笑着道:“沈世子,明日姚家村附近的堤坝便可彻底修缮妥当。”
“竟这般快?”沈染有些惊喜,随即含笑道:“杜先生做事果然稳妥,竟当真在预期内完成了。
这些日子杜先生辛苦了,明晚我便在知县府中为杜先生庆功!”
“那便谢过沈世子了!”杜本笑着拱手福礼,没有看到沈染眼中的深意。
次日,姚家村的堤坝的修缮任务顺利完成。
百姓欢呼雀跃,姚家村等几个村庄的百姓早就归心似箭,更是欣喜不已,只等着官府帮他们修缮房屋后便可重归故土。
当晚,沈染在严府中大摆宴席,祁县官绅皆到场为沈染与杜本庆功,然则他们心中都清楚,此次都是杜本一人在出力,这位沈世子不过是京中派来镀金的罢了。
可这些话他们自然不敢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恭维着沈染两人。
沈染性情温润,官绅们敬酒,他都一一应下,眉目间都是掩不住的愉悦。
众人心想着,这位怕是早就呆腻了,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的锦绣窝去。
众人推杯换盏,情绪高昂,然而正直气氛暖融之际,忽有侍卫急急跑来,单膝跪在沈染脚下,颤声道:“世子,不好了!新修的堤坝坍塌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夜风一吹,已有的三分醉意全都醒了。
堤坝刚建好便塌了,这怕是要引起民愤啊!
李知府喝了养神汤,正欲宽衣入眠,门外忽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大人,大人!”
李知府一不喜欢深夜有人找他,二不喜欢听人拍门急切,如今两件最不喜欢的事同时来了,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打开房门,一看到下人慌张的脸色,李知府便心下一沉,完了,定然出事了。
“大人,不好了,祁县刚修好的堤坝倒了!
祁县急报,说是祁县百姓已将府衙围上了,都嚷着让沈世子给他们一个交代!”
“什么?”李知府大惊失色。
刚修好的堤坝就倒了,难怪祁县百姓会恼火。
李知府又急又怒,这杜本是怎么做事的,就算偷工减料,也不能如此糊弄啊!
百姓虽愚昧,但此事攸关性命,他们如何肯让。
若沈世子有个万一,他不仅会被圣上责罚,只怕这门亲事也会受到波及。
思及种种,李知府立刻穿好官服阔步而出。
祁县。
严府门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姓,百姓面上全是怒容,尤其是姚家村等人更是满脸愤慨。
有两个年轻人上前拍门,扬声喊道:“里面的人别装死,赶快滚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滚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身后百姓齐齐附和。
“我之前就纳闷他们怎么修的这般快,敢情都是在糊弄我们!
他们这般与草菅人命的严澄有何分别!”
“好在房屋没修好,咱们尚未回去,否则咱们就算上次逃过一劫,下次只怕也会死在洪水之中。”
曲江决堤之势历历在目,他们还尚未从阴影中走出,谁曾想竟又险些被推入另一场危难之中。
众人心中怒意欲重,胆量也越发大了起来。
“来呀!咱们一起把这门撞开!”一年轻人朝着身后的人招手道,“他们自知理亏做起了缩头乌龟,咱们今日必须讨个公道!
温公子冒着危险把咱们从大牢中救出来,可不知为了让这些恶吏再来祸害咱们的!”
温凉对于姚家村那些年轻人来说是宛若神袛一般的存在,直到今日温凉那一剑斩杀恶吏的英姿仍萦绕在他们的脑海中。
有强者之姿,有仁者之心,这才是他们心中的英雄,他们不能给英雄丢脸。
此言一出,立刻有不少年轻人激昂附和,用血肉之躯冲撞起严府大门来。
严府内的官绅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平民犹如蚂蚁般随手就能捏死,可若一群蚂蚁蜂拥而上,也照样能将他们啃噬的只剩累累白骨。
撞门的声响越来越大,他们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可见此次是将这些百姓逼急了。
特别是那些做过些亏心事的,此时更是难免心虚胆颤。
沈染冷冰冰的看着杜本,声音沉的如水一般,“这就是你修的堤坝?这就是你花了大笔银子得到的成果?”
沈染可见是动了真怒,将手边的杯子狠狠砸在了杜本的肩头。
杜本的肩膀被砸的生疼,那总挂着傲气的脸上此时被月光衬出一片惨白来。
“不……不应该这样啊……”杜本也是懵了,他的确偷工减料了,那堤坝也真有可能扛不住一次暴雨,可也绝对不至于说塌就塌啊!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沈染声音一扬,“杜本,本世子相信你相信五殿下,才将修缮堤坝之事交给你,而你就是这么回馈本世子的信任吗?”
沈染语落,棕色的瞳孔中划过幽幽深意,不显冰冷,反似有抹暗藏的笑意,“信任你的确是本世子的错,看来这笔账本世子有必要好好查查!”
杜本脑中一片空白,他怔怔的望着沈染,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真切。
一直“砰砰”作响的撞门声戛然而止,可众人不但不觉得放松,一口气反是提的更紧了。
喧闹过后的沉寂更加慑人。
“随本世子出去。”沈染一拂衣袍,月色下的他依旧清朗温润,如玉般光洁。
众人都没敢动,沈染冷眼望着他们,语气一如夜色般宁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所言所行要对得起你们身上穿的那一身衣服!”
沈染说完拂袖而去,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攥了攥拳,迈着大步跟随沈染而去,剩下几人彼此互望,也都只得无奈跟上。
然则他们刚行至大门前,门外便传来了淡漠如云,冷若冰雪般的声音,“开门,我是温凉。”
这道声音蓦地让杜本打了一个寒颤,闷热的夏夜似乎都染上了刺骨的寒凉。
“开门。”沈染目视前方,淡淡吩咐道。
门栓落下,朱色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如仙般的身影立在门外,他身后跳跃的橘色火光犹如漫天星辰。
温凉与沈染遥遥相望,沈染微微扬起嘴角,倏然含笑,温凉则轻轻颔首,眸中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
这段时间内在沈染的有意纵容下杜本行事越发猖獗,再加上沈染接连催促,杜本则更是急于成事,修缮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事后沈染再命墨踪等人砸毁堤坝,众人自然会觉得是杜本敷衍了事。
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将这些毒瘤暴露在世人眼前?
这些毒瘤不除,即便这次他们修好了曲江堤坝,以后还有第二个平州,还会有第二个祁县,还会有其他的百姓因此丧命。
温凉与沈染要做的并非仅仅修缮一座曲江堤坝,他们要修的大梁朝政歪了的路!
李知府看了杜本一眼,杜本此时宛若战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哪里还有那种指点江山的豪气。
李知府掩下嫌恶的眸光,又望向了另外两个满身风华的年轻人,花白的眉深深蹙起。
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了一抹不祥的预感,此事或许没那般简单……